第158章 太爺駕到(5)
老太君委屈更甚,淚水掉得越發厲害。諸葛嘯天就朝床尾挪了挪,將她的腿放在了自己腿上,帶了內力輕輕按了起來,語氣不復人前的冰冷:「有本事做錯,沒本事接受懲罰,你也就這點兒能耐!」大掌又下移捏住了她的腳,含了三分力道按了按幾處穴位,「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們幾個又偷懶不鍛鍊了吧?在喀什慶的時候,你們幾個身體多棒?別說兩、三刻鐘,半個時辰的馬步也不在話下!你倒是和我說說看,今兒我的懲罰果真重了?」
老太君僵硬酸痛的腿腳像被注入了絲絲暖流,通體舒暢,老太君卻依舊嘴硬道:「一把年紀了還受罰,人家沒面子!」
「這樣你才長記性!」諸葛嘯天看向她,丟了一句。
老太君咬咬牙,露出了老太爺並不陌生的表情:「諸葛…」
諸葛嘯天一把捂住她的嘴兒,輕咳一聲,睫毛飛速眨動:「不許叫我從前的名字!」
老太君就又要哭,諸葛嘯天像變戲法兒似的攤開手,一枚紅寶石珠花浮現在了掌心,老太君的眼睛一亮:「送我的?」
瞧她變臉比翻書還快,諸葛嘯天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笑,非常非得淡,不細看察覺不了:「我給你戴上。」
老太君羞澀一笑,坐直了身子。諸葛嘯天將珠花戴在她頭上,老太君喜滋滋地問:「好不好看?」
「好看。」
「可是我又新長了好多皺紋,一定醜死了。」又想哭!
拉過她隱約可見老年斑的並不滑嫩的手,仔細端詳起她面色紅潤卻皺紋深深的臉,諸葛嘯天的眸子裡暈染開歲月的滄桑,卻「詫異萬分」地道:「哪裡有皺紋?我一根都看不見!」
那是你老眼昏花!嘿嘿,一直昏花下去,我就一直在你眼裡這麼美!老太君心裡樂呵,卻仍不罷休:「我頭髮都白了,能不醜嗎?」
諸葛嘯天摸了摸她滿頭銀絲,撒了個善意的謊言:「黑不溜秋的跟荷塘的淤泥一樣,哪裡好看?有個詞怎麼說來著?銀絲如雪,就是說啊頭髮白白的,跟雪花一般漂亮!」
原來銀絲如雪是這個意思啊!老太君就抱住諸葛嘯天的胳膊,心滿意足地笑了。
天亮時分,諸葛鈺和喬慧總算分別洗完了指定的戰馬,渾身臭烘烘的,像從茅坑裡撈出來一般。旁邊自有老太爺的心腹高伯盯著,誰也不許偷懶,誰也不許說話,誰也不許幫誰!
諸葛鈺在心裡把老魔頭「問候」了十萬八千遍,老魔頭不是「歸隱江湖」了麼?怎麼突然又冒出來插手王府的事?今兒他險些沒反應過來,若是不點水玲瓏的穴,就那麼直衝沖地去了花廳,以他對老魔頭的了解,水玲瓏哪怕是孕婦也難免一頓責罰,老魔頭的思維就完全不能以常規標準去衡量!
喬慧敢怒不敢言,她從來不曉得諸葛家還有這樣一號神級人物存在,什麼也不做,只往哪兒一站就有一股泰山壓頂的氣勢,直叫她小心肝兒一陣亂顫,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她是名門淑女,自小錦衣玉食、眾星拱月,何曾做過這種髒活兒?再說了,不去見老太爺是她的錯嗎?她壓根兒不知情!看了一眼和高伯交接的諸葛鈺,心裡湧上一層艷羨,原本應該在這裡刷馬的是水玲瓏吧,可諸葛鈺想法設法替她扛下了。安郡王他…
思量間,安郡王迎了上來,滿眼焦急地道:「小慧,累了吧!」
喬慧看了看他凍得發紫的唇,心頭一動,後退了一步:「別,我身上髒!」
安郡王上前,拿出帕子擦了她臉頰的汗和污漬,歉疚道:「對不起,今天是我好心辦壞事了,我一急就沒做出正確的判斷,結果害你受了苦。你別怨爺爺,他對事不對人,在喀什慶,便是我五歲的弟弟也被他罰過。」
喬慧失落的心再次燃起一絲希冀,人和人是不同的,郡王待她的心不假,她何必奢求郡王事事與諸葛鈺比肩?她欣慰一笑:「我明白。」
諸葛鈺回墨荷院,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天色已泛白,他滑入被子抱住儘管解了睡穴依舊睡得香甜的水玲瓏,小解了一下相思之苦便到了早朝的時辰,他揉了揉眼,起身離開了墨荷院。
水玲瓏睡到自然醒。枝繁打了帘子進來,用帳構掛好帳幔,一改之前嘻嘻哈哈的語氣,正色道:「大小姐,從今天下午開始要給老太君和老太爺晨昏定省了。」
水玲瓏暈暈乎乎的腦袋忽而清醒了大半:「老太爺幾時來了?」
枝繁微微一愣,似是搞不懂水玲瓏緣何問出這樣的話,昨晚世子爺衝出墨荷院之前難道沒和大小姐解釋嗎?枝繁壓下驚愕,說道:「大小姐,昨兒半夜的號角聲就是老太爺吹的呀!」
別說院子裡,全府的人都聽見了,只是沒主子的吩咐,大家不敢輕舉妄動,到了今早一打聽才知是老太爺入京了。沒在喀什慶府邸呆過的人並不清楚老太爺的豐功偉績,也不曉得老太爺非比尋常的口味和手段,是以,大家對老太爺半夜吹號角一事表示了高度的不解和…小小的不滿!
水玲瓏詫異地挑了挑眉:「沒聽見。」她當然想不到號角剛吹起,諸葛鈺便點了她的睡穴。
大小姐你是豬啊,那麼吵居然都沒醒!枝繁把手裡的肚兜遞給水玲瓏,愕然道:「世子爺半夜去見了老太爺的,天亮才回呢!」
「是嗎?」水玲瓏隨口問,並拿過肚兜換上,枝繁麻利地替她穿上裡衣、中衣和棉襖,屋子裡燒了地龍,可終究不如春季暖和,水玲瓏攏了攏腦後的發,「大概是許久不見,有事商議吧。」
諸葛家的這位老太爺她前世略有耳聞,真正的鐵桿司令,退位前參與了大大小小百餘場戰爭,最擅長衝鋒陷陣、以少勝多,只是按照前世的記憶,直到她死老太爺都沒在京城住過,唯一一次進入京城是接諸葛流雲的遺體回族。又是她重生帶來的蝴蝶效應,竟把老太爺給驚出山了。
水玲瓏洗漱了一番,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桌子,問道:「早膳呢?」
葉茂將早膳端了進來,枝繁一一擺好,水玲瓏拿起筷子細細吃了起來。枝繁抿了抿唇,說道:「這是您在墨荷院的最後一頓早餐。」
「嗯?」水玲瓏眨了眨眼,「難道我明天得搬出墨荷院了?」
枝繁尷尬地拍了拍自己的腦滿兒,訕笑道:「瞧我這張嘴,講得不甚清楚!是萍兒傳了話,以後大家都在一起用膳,今天是老太君使盡渾身解數才為您爭取了一點兒睡早床的特權,打明兒起,世子爺和安郡王幾時晨起,大家都必須晨起,老太爺的原話是這樣的,『男人在外奔波勞碌,做女眷應當適度體會他們的辛苦』。」
終於明白諸葛鈺骨子裡的大男子主義是怎麼來的了。用過早膳,水玲瓏拿出布料,打算給郭焱和三公主做一個繡同心結的枕套,三公主雖然任性刁蠻了一些,但對郭焱是真心的。自打上次一別,許多天不見他了,心裡想得緊。而且他不日運輸賑災物資去喀什慶又得離京,怎麼重生了一回,他們母子還是聚少離多?不過癮!
「大小姐,三公主來了!」門外,傳來了葉茂略顯驚訝的聲音。
三公主此次的造訪著實出人意料,不僅來得詭異,連帶著態度也詭異,還不提那些價值連城的禮物和天材地寶。
水玲瓏命人端上溫熱的蜂蜜綠茶和一杯溫水,溫水是自己的。枝繁剛要把茶遞給水玲瓏,三公主便笑盈盈地拿在手裡,雙手呈給了水玲瓏,態度非常恭謹:「嘻嘻,玲瓏你喝茶。」
水玲瓏挑了挑眉,含了一絲笑意的探究目光緩緩落在三公主巧笑嫣然的臉上,實在不理解高高在上的公主為何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態度轉變。
三公主看著水玲瓏,似乎有點兒…期盼!水玲瓏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口,三公主適才坐到炕頭,二人中間依舊是那個四角小茶几,上面擺放了一碟杏仁酥、一盤梅花糕、一份切片鮮果並一碗水晶丸子。三公主十分殷勤地用竹籤扎了一小塊柚子,送至水玲瓏唇邊,柔聲道:「聽說孕婦喜歡吃酸。」
這個刁蠻公主的腦袋是不是被門給夾了?往常見了她總酸溜溜的,又氣呼呼的,今兒倒好,仿佛要把她給捧到天上!
疑惑歸疑惑,水玲瓏還是很給面子地吃了她一點兒也不想吃的柚子,爾後,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兒發生了,胃裡一陣翻滾,她跑到淨房狠狠地孕吐了一番,連帶著早上咽下的食物也一併吐了出來。
三公主站起身,,局促不安道:「我…我是不是做錯了?」
水玲瓏在炕上坐好,微微一笑:「我這是害喜,等你懷孕了也一樣。」
三公主聞言,頓時羞紅了臉:「我…我和郭焱圓房了!」
什麼叫做「你和郭焱圓房了」,難道之前你們一直沒有圓房?水玲瓏又眨了眨眼,這輩子郭焱遠征漠北,三公主並未傳出喜訊,竟然是因為他們之前並未圓房?水玲瓏是敏感的,是多疑的,也是聰慧的,三公主如此反常的態度很快引起了她的高度警惕,又是奉茶又是獻水果,還與她談論她和郭焱的房事,怎麼聽…怎麼像個媳婦兒對婆婆的態度,難道…郭焱已經把他們的關係告訴三公主了?
郭焱當然沒告訴,可醉得不省人事的他,旁人一套話便是一大堆,這叫…酒品不好!
三公主與水玲瓏天南地北地聊了會兒天,話題基本圍繞她自己。臨走前,三公主要了一幅她親手寫的字帖,當三公主鋪開宣紙定睛一看時,呼吸頓時滯住,笑比哭難看:「好…好…好特別的字!」
三公主離去沒多久,一位更加意想不到的訪客上門了!水玲溪今兒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婆婆允許她出門向水玲瓏道喜,為此,她賠上了一對價值不菲的五色鑲金手鐲。單論穿著打扮,水玲溪是雍容華貴的,只是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不復往日朝氣,美得有些空洞,讓人想起沒有生命的精緻瓷娃,不過一擺設罷!
水玲瓏看向水玲溪時,水玲溪也開始打量水玲瓏。水玲瓏穿得很是簡單,卻貴氣逼人,尤其那張往日看起來略顯平凡的臉而今漾開了淡淡的媚色,似仙又似精魅,清新還又妖嬈,當真…美麗了好多!
「大姐!」水玲溪給水玲瓏恭敬地行了姐妹間的禮,「聽說你懷孕了,我來看看你,順便給小侄兒送幾套衣衫。」說著,將手裡的兩套體面衣裳給了水玲瓏。
水玲瓏接過衣裳看了看,笑道:「二妹有心了,多謝。」爾後招呼她在炕上坐下,並命枝繁奉了茶。
水玲溪意味不明的目光掃過暖閣的每個角落:「大姐這暖閣設的好,不算大卻典雅別致,倒顯溫馨了,常和姐夫在這兒下棋聊天吧?」
水玲瓏拿起一塊梅花糕,不疾不徐地道:「你姐夫不常來暖閣。」
「那他都去哪兒呢?」水玲溪迫不及待地追問。
水玲瓏黛眉一蹙,探究的眸光投向了她。
水玲溪的睫羽一顫,面色如常道:「關心你和姐夫罷了,大姐若不願搭理我,當我沒說。」語畢,剝了個橘子遞給水玲瓏,皓腕輕抬的瞬間,水玲瓏一眼發現了她手腕上的青紫,水玲瓏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一抖,橘子掉落在地,砸出了些許汁液:「大姐…」
水玲瓏捋起她的袖子,就看見本該白嫩的肌膚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淤青和紫痕:「誰弄的?你是堂堂尚書府千金,誰敢對你下此毒手?」
水玲溪的眼眶一紅,淚水砸在了水玲瓏的手背上:「不要問了,大姐!」
水玲瓏鬆開她的手,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你我閨中關係雖不大和諧,可到底是同姓姐妹,你過得不好,我面子也無光,怎麼說我都是你大姐,誰吃了雄心豹子膽,看不起尚書府難道也不將王府放在眼裡嗎?」
水玲溪的哭聲漸漸變大,她捂住臉,淚水從指縫流了滿手:「我不能說…說了…會被打死的…我再有靠山又如何?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許人欺負我,難道不許我生病?我要是『病死』,誰也不能說什麼!」
水玲瓏就試探地問:「你婆婆打的?」
水玲溪咬唇不語。水玲瓏又道:「荀世子?」
水玲溪的身子一僵,像受了某種驚嚇一般,哭泣戛然而止!
「看來,我是猜對了。」水玲瓏放下第二塊準備送入口裡的梅花糕,神色複雜地看向了她,徐徐一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水玲溪拿開放在臉上、已滿是淚水的手,悲慟地對上了水玲瓏凝重的視線:「我跪在福壽院時,大姐也曾和我講過這樣的話,只怪我少不更事,當時還與大姐頂罪,說什麼『昨日不再,明日還來』之類的混帳話!而今經歷了那麼多事,我才明白大姐所言字字珠璣…可是晚了…我就算再悔恨,也抹不去一件件一樁樁的錯事!如果我娘沒有搶大姐你的玉佩,大姐你就是當仁不讓的太子妃,後面一系列的爭端,一系列的陰差陽錯,包括我的病…或許都不會發生!我也不至於嫁入平南侯府做側妃,以我的姿容和身份,本該做嫡妻的呀…」
水玲溪哭了片刻後,繼續道,「可是事已至此,我能怎麼辦?上次老夫人中風,我趁機回府,打算找我娘要個美貌的丫鬟做通房,我娘都不干…我想講出在王府的遭遇,偏他出現得那麼及時,就好像在我身上安了雙眼睛似的…大姐你不知道…他真的…會太多奇怪的東西…太強大…又大可怕了…」
水玲瓏疑惑問道:「他為什麼這麼對你?」聽水玲溪的話,似乎荀楓不是單純的家暴,而是性虐,她與荀楓生活了那麼久,一次也沒發生過這種狀況,至於荀楓和別的妃嬪在一起時會否如此,尚未可知。
「大姐你別問了,問了也無濟於事,我今兒在你這兒偷得半日閒,回去之後還不是得被他…」水玲溪闔上溢滿淚水的眸子!
水玲瓏的腦海里以極快的速度閃過無數思緒,最後,握住了水玲溪的手:「二妹,你是不是想離開平南侯府?」
水玲溪一怔,但她的眼神分明是熱切的、期盼的、甚至極端渴望的!
水玲瓏的眼神微閃,說道:「二妹,你我從前如何暫且不談,你討厭我,我也不喜歡你,誰都沒必要刻意迎合誰。只不過眼下我們有著共同的利益,我助你離開平南侯府,你幫我將荀楓一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