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重逢之喜(3)
據德妃所言,這幅畫是漠北聖物,由德妃的父皇傳給了最鍾愛的長女諾敏公主,後諾敏遭受奸人所害,被迫遠離漠北,《觀音佛蓮》也跟著失去了音訊。這些年,他一直在找《觀音佛蓮》,一方面是想得到長生不老的秘方,另一方面,是想尋出諾敏的下落。
和諾敏的相識其實挺巧合,那一年,漠北皇后重病,危在旦夕,諾敏之前被皇族除名,只得悄悄返回漠北,身邊還跟了個小女孩兒,約莫兩、三歲的樣子。諾敏誤打誤撞碰見小公主的暗衛殺鈺兒,便出手救了鈺兒。事後,他按圖索驥找到了諾敏,並和她有了一段時間的來往,只是她突然又離開漠北,並中斷了與他的聯絡,這一斷,就是十幾年。
這幅畫是諾敏的,卻到了水玲瓏的手裡,水玲瓏會否就是當年陪在諾敏身邊的小女孩兒、諾敏的女兒?
可不管他怎麼問鈺兒水玲瓏的身世,鈺兒都一口咬定不清楚!
「來人!」
「在!」
「查一下世子妃的生母到底是誰。」
「是!」
一道黑影悄然躍出書房,像鬼魅一般,無聲無息,迅速沒入迷離的夜色中。
諸葛流雲將《觀音佛蓮》收好,突然,雙耳一動,細碎的腳步聲和衣衫摩擦聲傳入腦海,他的眸色一深,厲聲道:「誰?」
柳綠嚇了一大跳!手裡的托盤差點兒砸落!她戰戰兢兢行至門口,顫聲道:「是奴婢,奴婢給王爺換藥來了。」
諸葛流雲神色稍緩,語氣依舊冰冷,卻少了一絲嚴厲:「進來。」
柳綠悄然鬆了口氣,她自問膽兒肥,在王爺跟前卻總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錯覺,寒冬夜晚,她竟走出了一身冷汗。
她跪在諸葛流雲身邊,將他的褲腿撂起,揭開紗布,取下原先的膏藥,擰了帕子擦洗,爾後換上新的,做這些時她的餘光瞟了瞟諸葛流雲有著一排牙印的右手,心中暗嘆,後悔,真後悔!不該咬他手的,應該咬他脖子,咬死他!
磨磨蹭蹭地換完藥,柳綠沒有離開的意思。
諸葛流雲翻開一本典籍,仿佛漫不經心地道:「有什麼事就直說,想要什麼也別兜圈子。」
柳綠覺著王爺雖然犯賤,但也不是沒有優點,比如,他很大方!王爺送給她爹的藥和補品,人參鹿茸血燕之類的,連老夫人看了都眼紅。
回王府之前,老夫人和她促膝長談,婉轉地表達了接下來的戰略策略和中心思想,大致是——你好生討王爺歡心,努力說服王爺救水沉香出冷宮,你老子娘和弟弟我替你全權照顧,如若不然,這種「照顧」也能衍生另一層意思。
但她對這件事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威脅這種東西,一旦上了癮,有一便有二,有二則有三,老夫人這回只求她助水沉香出冷宮,下次保不準會要挾她助水沉香奪回兒子,而更遙遠的將來…越發不好說了!
反正是求王爺辦事,倒不如釜底抽薪,永絕後患!
柳綠給諸葛流雲磕了頭,凝眸道:「求王爺…把奴婢的家人接出尚書府!隨便放哪個王府名下的莊子裡就行!」退一萬步說,助廢妃出冷宮,和弄她家人出尚書府完全不是一個戰鬥級別的任務,王爺做前一件事艱難,做後一件事簡單,她是傻子才不選對自己最有利又最容易求的!
諸葛流雲冷沉的目光落在她頭頂,像在審視,又像單純的觀賞。
柳綠的後背冒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生怕王爺會拒絕她的請求。
半響後,諸葛流雲淡淡喚道:「余忠!」
余伯在門外應道:「奴才知道怎麼做了。」
柳綠心頭一喜,這是…答應她了?
但很快,柳綠的眸光暗了下來,有代價的吧…
諸葛流雲探出手,摸上她精緻的臉,冰涼而磨礪的觸感令柳綠猛地打了個哆嗦,她能清晰感覺到他指腹的薄繭,一寸一寸細繪著她的眼,輕柔繾綣。
「回吧,我歇息了。」
就在柳綠以為諸葛流雲這次真的要寵幸她時,諸葛流雲忽而抽回手,淡淡地下了命令。
柳綠鬆了口氣。
十一月下旬,京城迎來了第一場飛雪,紛紛揚揚,忽聚忽散,一夜光景,屋檐懸了冰凌,積雪落了滿地,端的是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天安居內,喬媽媽正在向老太君稟報府里的帳目和大小適宜:「…筵席的菜式您要是沒什麼意見奴婢就定下了,又是過年又是大婚,各個院子裝扮得喜慶些才好,上回採買的年畫和對聯不夠,奴婢打算再上街一趟…府西久不住人,缺少打理,恐婚慶當天賓客眾多會有人逛過去,所以奴婢請了工匠和花匠,這幾日便將府西整理一番…」
喬媽媽一樁樁、一件件事無巨細地說給了老太君聽。
老太君聽完,拿起一顆玉米糖塞進嘴裡,禁了一段時間的甜,諸葛鈺昨晚終於解除了她的「警報」,准許她每日吃一塊甜糕和三顆糖,她樂壞了,喜滋滋地吃完,端起溫水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這才笑眯眯地道:「你幫著王妃掌家多年,你的安排肯定都是好的,且放心辦吧!」
這話受用,喬媽媽臉上的笑容真摯了幾分:「多謝老太君賞識。」
水玲瓏打了帘子進屋時,正好聽到二人的對話,她拍了拍坎肩兒上的雪花,眉眼含笑地道:「喬媽媽在呢!我母妃的身子可好些了?天寒地凍的,屋子裡的炭燒起來了沒?」
喬媽媽朝水玲瓏福身行禮,不卑不亢道:「王妃有了些許好轉,就是仍吹不得風,王妃不喜燒炭,說覺著悶,就煨了幾個暖手爐放被子裡。」
「往年也如此嗎?」水玲瓏問。
往年有王爺陪著,自然不必如此。喬媽媽的眼底掠過一絲黯然:「今年才這樣,大抵和生病有關。」
水玲瓏坐在了老太君的炕頭,笑著喚道:「奶奶。」
「外邊兒冷吧?」老太君摸著她凍得通紅的臉,關切地問。
水玲瓏眨巴著亮晶晶的眸子道:「剛開始挺冷,走著走著便出了一身汗。」
喬媽媽打趣著道:「年輕人就是好,身子硬朗!」
「這話不假!」老太君笑著說完,看向盤子裡的玉米糖,想吃,但今天的指標已經用完了,於是她砸了砸嘴,把糖衣剝開餵進了水玲瓏嘴裡,「唉!你替我嘗嘗甜頭!」
一屋子全都笑了起來!
喬媽媽退出去辦事,屋子裡只剩老太君、甄氏、諸葛姝、水玲瓏和萍兒。
甄氏到底是心虛的,那日,流珠在穿堂偷聽了王爺和柳綠的動靜,剛聽到柳綠咬傷了王爺寧死不從時,余伯便將流珠趕跑了。她就想著呀,柳綠身份卑微,骨子裡竟個有硬氣的,若柳綠真的寧願自盡也不做王爺的女人,她還怎麼膈應王妃,又怎麼挑撥王妃和水玲瓏的關係呢?所以,她才連夜派人去尚書府告訴了柳綠爹娘這則消息。
給的是匿名信,水玲瓏和諸葛鈺應當懷疑不到她頭上,他們只會懷疑一切是王爺暗中操作的。
別說,甄氏這回走狗屎運,真鑽對了空子!諸葛鈺暫且不談,一個丫鬟而已,是死是活他不在意的。
水玲瓏麼,她的確不曉得甄氏才是通風報信之人,卻知道柳綠是甄氏故意「帶」給諸葛流雲的,單憑這一點,水玲瓏就不會讓甄氏安穩過大年!
水玲瓏吃完糖,眸光一掃,說道:「我這幾天沒見著姝兒,傷寒仍未痊癒麼?」
甄氏陡然被點名,嚇得一怔,訕笑道:「沒呢,那丫頭針線活兒太差,我拘著她在屋裡學女紅。」
老太君撇了撇嘴:「別太累著她了,一個小丫頭整日窩在屋裡,容易悶出病來。」
甄氏的心一涼,果然,嫡妻和平妻就是不同的,嫡夫人管教孩子老夫人可從不插嘴,她不過是拘了姝兒幾日,老夫人便不大樂意了。
水玲瓏岔開了話題:「喬小姐快過門了,不知二嬸給她選好院子沒?」
甄氏燦燦笑道:「定的是娉婷軒,夠寬敞大氣,已經請了工匠在刷漆。」
娉婷軒的確是目前所剩的院子裡格局最好的一個,水玲瓏莞爾一笑:「動工了啊,那…把董佳小姐的院子也刷一遍吧!董佳小姐遲早得過門,與其屆時在喬小姐的眼皮子底下裝修,不如現在一併粉飾了。」
「這…」甄氏遲疑了,「會不會太早了些?」
水玲瓏笑道:「喬小姐說只要懷了孕便會許安郡王納妾,最晚一年,說不定喬小姐三、兩月就懷上了呢,大公主不就是懷得挺容易?」
甄氏動心了,請工匠委實麻煩,不僅女眷們得紛紛迴避,連丫鬟都得繞道走,更兼得四面八方一路上須安排不少人選監督,唯恐工匠不期然地和小姐或丫鬟們單獨碰到,傳出去影響女子名節。而且,施工響聲太大,老太君白日多眠,就易被吵醒。一次性解決…不失為一記良策。
老太君也想到了最後一點,立馬投了贊同票:「吵死了,一併弄完,省得吵我第二回!」
出了天安居,水玲瓏帶著枝繁回往墨荷院,雪停了,天空放晴,日暉落進雪地,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二人經過後花園時,陡然聽到一聲低低的抽泣和求饒,不由地停住腳步順聲望去,卻見一名身穿深紫色斜襟短襖、白色束腰羅裙的美艷女子立在一株梅樹旁,衣著之華貴,不比水玲瓏的遜色,滿頭珠釵樣式簡單,卻價值不菲,就這身行頭,哪怕入宮覲見皇后也是絲毫不失禮的。
「是奴婢沒有保護好昭雲小姐!請昭雲小姐責罰!」小丫鬟跪在雪地里,哭得滿臉淚水。
枝繁微微一愣,柳綠…怎麼變成昭雲小姐了?
水玲瓏雲淡風輕道:「昭雲,是王爺賜的字。」女子出嫁可由夫君賜字,但她尚沒聽過哪個主子給丫鬟賜字的,還命下人喚其小姐,諸葛流雲真不是一般地疼她,「聽說,王爺把昭雲的父母和弟弟要到莊子裡去了。」
煮熟的鴨子飛掉,不知老夫人有沒有氣得吐血。
柳綠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把留著血的食指放入唇中允了允,看向這個年僅十歲卻乖得不行的小丫頭,蹙眉道:「不關你的事,起來!我哪是什么小姐?和你一樣奴才一個,以後別動不動跪來跪去的,看得我膈應!」
好吧,她就是賤命,過不慣這種小情婦的奢侈日子。
嘆了口氣,柳綠提著裝滿梅花花瓣的籃子回往了主院。
枝繁下意識地想叫住她,卻被水玲瓏出言打斷:「忘了柳綠臨走前和你說的話?」
「總在事後對不起,為什麼事先不給自己留條退路?你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巴結有距離的人,傷害最親密的人。我受夠你了,以後別來煩我!」
枝繁的脖子一縮,悻悻地道:「她講的是氣話,我知道。」
水玲瓏搖了搖頭,望向昭雲遠去的背影,冷冷地道:「真的只是一句氣話嗎?白費她一片苦心!」
枝繁不敢吱聲了。柳綠不再是柳綠,而是王爺的新寵昭雲,自己和她走得太近,日後若是王爺出點兒什麼岔子,或她鬧出什麼禍端,大小姐會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幕後主使,素日裡她總認為自己是最聰明的一個,可有時不如柳綠看得透徹。
她也望向了柳綠的背影,替柳綠心酸之餘,其實有點兒羨慕和嫉妒,曾經最好的朋友,和她一樣是吃主子剩飯的奴才,如今卻已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轉眼到了十二月,臨近年關,又籌備親事,府里一片忙碌。
水玲瓏的老朋友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如期降臨,革命尚未成功,夫妻仍需努力,諸葛鈺加大了播種力度,除去夜間勤奮耕耘,白日偶爾也揮汗如雨。
性生活的和諧大大促進了夫妻之間的感情和默契,水玲瓏覺得諸葛鈺抬抬眼皮子她就能知道他想幹什麼!
「大小姐!還是奴婢來吧!」枝繁攔住水玲瓏,苦口婆心地道,「踩梯子危險,萬一磕到碰到,奴婢們不好向世子爺交代。」
今兒是個黃道吉日,水玲瓏打算把春聯和年畫全部貼上,燈籠的紅布全部掛上。其他房間交給下人去貼,她和諸葛鈺的臥房以及書房卻不想假手於人。水玲瓏打開枝繁的手,頗為自信道:「踩個梯子也能嚇到你?我又不是沒踩過!是吧,鍾媽媽?」
最後,她笑著看向了鍾媽媽。
鍾媽媽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在莊子裡貼年畫春聯,夫人和小姐也是喜歡自己弄,要說大小姐沒爬過那是不可能的,但今時不同往日,大小姐從前摔著了,夫人哄兩句便是,現在大小姐若是少了一根頭髮,一連串的下人都得跟著遭殃!還記得上個月大小姐在外院踢毽子,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世子爺回來就下令將所有在場的人包括枝繁在內打了五板子…
鍾媽媽說道:「大小姐啊,院子裡下人眾多,你搶了她們的活計,她們做什麼呀?」
水玲瓏就笑道:「不會摔的了,放心吧!」
語畢,逕自踩上梯子,開始往上爬。
諸葛鈺下朝,一跨過穿堂便瞧見她踩在梯子上,探出半截嬌小的身子,用白嫩的手輕輕抹平春聯的橫幅,他濃眉一蹙,臉色不好看了:「下來!」
眾人一聽這聲,呼啦啦地轉身跪了一地。
水玲瓏在心裡罵了罵他,像個鬼似的憑空出現,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嚇得她差點兒摔下來!不過當著外人要給自己丈夫留面子,這個淺顯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她忍住不悅,露出一個甜美的笑:「想自己貼。」
諸葛鈺滿腹火氣就在她柔和甜美的笑意里一點一點消散了,他走過去,在門邊站定,二話不說就一把抱住水玲瓏,讓她坐在了自己的右肩之上,並高抬右臂扶住了她腰身。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讓女人騎在自己身上,這…這是不是也…太驚世駭俗了?
水玲瓏顯然也驚到了,當諸葛鈺寬厚的大掌握住她腰身時,她以為他會將她抱下地,誰想他竟…這般慣著她。
得意了,有沒有?
甜蜜了,有沒有?
水玲瓏呵呵一笑,低頭,沖他調皮地眨了眨右眼,三分狡黠、兩分天真、隱隱透著一股子感激和讚賞。
從枝繁手中拿過蘸了漿糊的小刷子,繼續貼春聯。
想著晚上被他壓得死死的,好不容易有個壓他的機會,她怎麼也不會放過了。
從臥房到書房,再到偏房和廂房,水玲瓏坐在諸葛鈺的肩膀上貼了一路。
諸葛鈺看她玩得不亦樂於,遂勾了勾唇角,道:「上面的空氣是不是特好?」
水玲瓏眨了眨眼,看著對聯一本正經道:「是呀!」
諸葛鈺的左手繞到她背後,邪惡地掐了掐她肉嘟嘟的小屁股。
水玲瓏眉心一跳:「貼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