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姝來到陳岱掛名的鏢局。
這鏢局是子琛家的產業,林恩姝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江湖幫派,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已經蔓延到天龍大陸的方方面面。仿佛一個地下朝廷一般。
不過他們儘量不攙和朝廷的事務,也是近些年,天龍大陸以和平共贏為主,沒有大型的戰亂,他們才得以如此。
鏢局相熟的鏢師說:「陳大哥一早就出去了。」
鏢師看著林恩姝,忽然訕訕笑了笑。
這個笑容,別有深意似得。
一向不敏感的林恩姝,難得敏感一次,「他去見楊小姐了?」
鏢師立刻更侷促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是,是啊。」
林恩姝朝天翻了個白眼兒,那天晚上,陳岱跑去她面前說了那麼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
什麼她把他踢開,給他找了下家?
呸,難不成,楊文姬是她安排的嗎?是她叫他跟楊文姬走的嗎?
一邊譴責自己,一邊跟楊文姬打得火熱!
陳岱,你真是好樣的!
林恩姝深吸了幾口氣,壓住內心的煩悶暴躁,「我有要事找他,明日下晌,叫他去將軍府見我。」
鏢師連連點頭,「我一定轉告。」
林恩姝哼了一聲,兜馬離開。
她先前一直替陳岱兜著,也是因為自己心裡愧疚,所以給梁長樂寫信時,只簡單說了陳岱失憶的事兒。
且把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更沒提楊文姬的什麼事兒。
今日,她回到府上,連後頭校場也不去了,直奔書房,提筆沾墨,就開始給梁長樂寫信。
「念念,見信佳。近有一事,不如預期,不得不詳以告知……」
林恩姝硬是把小楷寫的力透紙背,仿佛她手裡拿的不是筆,而是刀,刀刀鋒利,要割破面前的紙似得。
「楊氏救他,互生情愫,前塵舊事,他全然忘記,也不記得自己的立場身份。誰知那楊氏之父,竟是葉黨之人,那晚刺殺,實為楊父所為……」
「倘若陳岱不聽勸,只盼齊王有辦法招他回去,免得將來落罪,波及了自己人。」
林恩姝寫完,仔細看了兩遍,吹乾了墨跡。
「這不是嫉妒,不是生氣,就是為了保護他不死,不被牽連而已。我對他,也算仁至義盡了吧?」
「至於聽不聽勸,那是他自己的事兒了。」
林恩姝這才覺得心氣兒順了。
她把信放好,貼身帶著,並沒有立時叫鷹送走。
她琢磨著,如果明日下午見陳岱,他還有幾分清醒明智的話,這一封像是「告狀」一般的信,就不用送走了。
倘若陳岱已經「色令智昏」,只肯相信楊文姬,哪怕她爹是葉黨,他也要執迷不悟的話……
她那時再送出這封信。
林恩姝貼身帶著信,這才有心思去校場練兵。
在她練兵的時候,她偶爾走神時,忍不住想,陳岱他會不會……根本不來?
她給那鏢師留話時,語氣可不算好。
陳岱在梁國沒有官職,她卻是大將軍。
但若換在夜國,陳岱的身份不可小覷,齊王身邊第一宿衛,就是夜國的將軍們見了他,也會客客氣氣的。
他會不會倔脾氣上來,連來都不屑來?
林恩姝很煩。
不光為這件事情煩,更為自己會忍不住一再想起這件事煩。
想她曾經,多麼瀟灑自在的一個人,就算在外漂泊四年,她所牽掛的人也不過家裡至親那幾個。
沒有人令她如此神不守舍。
可能某些人,經不起念叨。
林恩姝還沒離開校場,陳岱的信就送來了。
陳岱果然不肯來將軍府見她。
但他也沒說不見,他信上說准了時間,約林恩姝去茶館雅間裡見面。
林恩姝看著那信,心裡滋味怪怪的。
他這是什麼意思?不肯來將軍府,卻要約在外頭?
因為將軍府是她的地盤嗎?為了表明他不是她的下屬,不用時時處處都聽她的嗎?
在茶館裡說話,為了讓說話的氣氛更顯平等?
林恩姝新一輪莫名其妙的煩躁又開始了。
練兵都不足矣發泄她的煩躁,她挑了親兵中的幾個好手,陪她對練,一直把滿身的邪火兒都打出來。
打得對面幾人不得不動真格個兒,把真本事都拿出來對練,才叫林恩姝發泄的大汗淋漓,真的痛快了。
次日,她如約來到茶館雅間。
陳岱已經等在這裡了。
林恩姝覺得,也沒什麼不好開口的,畢竟一點點剛剛萌生的兒女私情與家國大事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可當她坐下,迎上陳岱打量的目光,她頓時難以淡定了。
她更不知道該如何開啟這個話題。
「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林恩姝問。
陳岱怔了怔,笑著說:「陳岱,夜國齊王爺的貼身宿衛,為一次極其重要的護送任務,從夜國來到梁國,並為了某些原因留下來。偶然遭遇意外,墜崖失憶。」
他說話間,沒有任何表情的變化,痛苦、遺憾、高興……都沒有。
所以,他也沒有認同感。
於他而言,這像是別人的故事,跟他沒有關係。
他在這段故事裡,沒有個人感情。
林恩姝終於明白梁景帝為何交代這個任務時,會私下裡見她了。
這個任務是有點兒棘手呢——陳岱對過去沒有認同感,對現在卻有。
也就是說,他們雖然認識陳岱那麼久了,但陳岱的記憶,開始在他被楊文姬救了以後。
所以,他和楊文姬的感情,很有可能比他們這些出生入死的朋友還要深厚,畢竟那些出生入死,他已經不記得了。
「那你知道自己的立場嗎?」林恩姝皺著眉頭再問。
陳岱怔了怔,「我是哪邊的人的意思?我是梁帝的人,是齊王的人,雖然我不記得了,但這是一個人的立身之本。」
林恩姝吁了口氣,是陳岱的秉性,這就簡單些,「那夜行刺我,卻致使你跳崖的人,找到了。幕後真兇是……」
陳岱忽然比了個禁聲的手勢。
林恩姝小聲道:「不用擔心,周圍都是我們的人,不會有人偷聽的。」
陳岱卻搖了搖頭,「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讓我猜猜……你想說,幕後之人是楊家人?說不定還是楊小姐的至親?是這樣嗎?」
陳岱笑了笑。
林恩姝的臉卻拉長了,他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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