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後。
關山馬場忽起大霧,白霧濃重,月光已然被霧遮擋。一丈開外,不見人影。
但有一匹馬,踢踏踢踏走著,似乎全然不受霧氣的影響。
元九指揮眾人,「跟緊馬匹,這馬脾氣不好,若是跟丟了,它可不會回來再找咱們。」
眾人提著股勁兒,跟在馬後頭,默不作聲,行動快且安靜。
走了不知有多久,忽然一抬眼,濃霧都散了?
眾人覺得稀奇,回頭去看,白茫茫一片,仍舊被濃濃白霧籠罩。
往前看,卻是明亮的月,撒下靜謐的銀光,如一層亮白的薄沙,雖不能纖毫畢現,也是能看清個大致。
那棗紅的駿馬又往前走了幾步,便不肯走了。
它沖元九打了個響鼻,蹄子刨著地,有些不耐煩似的。
「這馬成精了吧?」有人小聲嘀咕。
元九拍了拍它的背,還說了句:「辛苦你了。」
馬又打了個響鼻,踢踢踏踏獨自走了。
元九對眾人道:「已經離開關山馬場,也避開了那些人的耳目,天亮之前加緊行路,天亮之後再找地方休息。」
反觀他們剛剛離開的關山馬場。
仍舊是濃霧籠罩,濃霧之中,依稀有琴音,如同鬼魅一般,若隱若現。
慕容廷尋著琴音,來到梁長樂身邊。
她專注彈琴,知曉是他來,她勾了勾嘴角沒有睜眼。
慕容廷便佇立在她身後,安靜等待。
過了片刻,琴音停下,濃濃白霧似乎立時就散了不少。
梁長樂低聲說:「鐵蹄快回來了,它給元九他們領路去了。」
慕容廷略微驚詫:「這樣的濃霧,鐵蹄竟然還能認路?」
梁長樂輕笑,「它可是馬王,老馬識途的故事,你沒聽過嗎?」
慕容廷當然聽過,只不過親自經歷,還是覺得驚訝。
「來人的身份已經查清,我們回去吧。」不知是月光黯淡了,還是樹影遮擋,他的臉色猛地沉了幾分。
梁長樂沒在這兒多問,她收拾了琴,鐵蹄回來,她翻身上馬。
慕容廷仍舊背著她的琴,兩人離開樹林,策馬踏上回程。
入京都城門時,天已經微微亮了。
城門口有擁擠著等待入城的百姓。
兩人沒有跟百姓一起排隊等候,他們徑直去了小門。
那守將果然信守承諾,遠遠在城牆頂上看見慕容廷疾馳回來,便快步跑下城牆。
他一面命人開城門下頭的小門,一面親自來迎。
在百姓們艷羨,卻又不敢近前招惹的目光中,慕容廷和梁長樂率先進了城門。
兩人回到齊王府,天又亮了許多。
慕容廷道:「你去洗漱吧。」
梁長樂如今已經不是那位整日活在馬背上的女將軍,連夜這麼趕路,她興奮卻也真的很累。
她沒多想慕容廷的話,以為他隨後就過來。
她先去了房間後頭的偌大浴池,溫水早已放好,她舒坦的泡了進去。
平日裡不喜歡婢女從頭到腳,替她搓乾淨,今日卻沒有拒絕。
她舒舒服服的沐浴之後,連頭髮都被婢女擦了半干,也沒見慕容廷進來。
她裹著柔軟舒適的家居衣裳,來到前頭臥房中。
卻見慕容廷已經換好了出門的衣裳,細看,這衣裳還挺隆重,面聖也足夠了。
「你這是要做什麼?」梁長樂問道。
慕容廷臉色微微一沉,「入宮,辭官。」
辭官的事情,兩人先後提了兩次。
皇帝都壓下未批。
梁長樂也已經不去鴻臚寺當值,皇帝也是默許的,就連那些沒事兒都能挑出事兒來的御史大夫們,也沒人沒上摺子參奏這件事,可見是皇帝不想如今處理這事兒。
如此,齊王夫婦也該消停點兒,不提這件事,等待皇帝的時機。
慕容廷今日沉著臉,又提此事,當然不是沒事兒找事兒。
梁長樂沉默片刻,「去關山馬場的人,是誰派的?」
慕容廷抿了抿唇,「田康。」
梁長樂一愣,「是皇后的兄長?」
慕容廷點了點頭。
梁長樂道:「皇后禁足,家裡倒是不消停,看來她真的只是禁足,沒有禁心禁慾啊?」
慕容廷被她誇張的語氣逗笑,他抬手摸摸她的頭,「你先睡,等我回來叫你一起用飯。」
梁長樂搖搖頭,「我餓了,你陪我用些東西再進宮吧?」
她鮮少這麼粘著他,從來都是慕容廷舔著臉跟在她身邊。
今日她這麼主動,慕容廷受寵若驚,二話不說就留了下來。
不是正經的早飯,梁長樂叫丁零準備的很簡單,幾道冷盤,一道甜粥,一道鹹粥,還有她喜歡的杏仁牛乳羹。
她彈了一夜的琴,又來回奔波,真是又累又餓,吃著飯都要睡著了。
慕容廷體力好,倒是不覺累,反而神采奕奕。
見她困成那樣,他索性一把將她抱到自己腿上,一隻手環過她的肩,端著碗。另一隻手拿著勺子,一勺一勺的餵她吃。
屋裡伺候的小丫鬟,見此情形,趕緊低頭垂目退了出去。
王爺也太那啥了……她們都是未許配人的小姑娘呢!也不說先遣散她們出去,再這般親密!弄得她們一個個臉紅心跳外加羨慕嫉妒……
梁長樂哭笑不得,正欲說他兩句,一勺香氣四溢的杏仁牛乳羹就送到嘴邊了。
她張嘴……好吃,真香,她想說什麼來著?
慕容廷餵飽了她,把她嘴角擦乾淨,又將她抱去床上,蓋好了輩子。
她當即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慕容廷在她額上落下一吻,她咧嘴笑笑,眼皮都已經掀不動了。
慕容廷什麼時候離開的,她全然不知。
慕容廷原本想趕在早朝之前,入宮面聖,提辭官之事。
可在府上一耽擱,他入宮求見之時,就趕在皇帝正在朝會上。
慕容廷被太監領去了御書房外等候。
慕容廷正百無聊賴的看著樹上兩隻畫眉鳥吵架,忽而見一群太監簇擁著兩人而來。
他將視線轉向那邊,走在前頭,一身明黃色衣裳的可不就是皇帝。
而落後皇帝幾步的人,卻正是田康。
慕容廷的眼睛眯了眯,嘴角略微勾起。
田康似乎感覺到什麼,他猛地抬頭,朝慕容廷這邊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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