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關孝起身先走,廳堂里立時嚶嚶嗡嗡,議論聲四起,「他連齊王都不怕?腰杆這麼硬?」
「他的後台是誰?比齊王還厲害?」
「原來那位大鴻臚寺卿,就是折在了齊王手裡,他……」
梁長樂原本還想多聽幾句,好了解上峰的為人。
嚴旭東卻在一旁朝她連連招手。
「聽聞李大人是韋家舉薦的,跟敏妃家沾親帶故。」嚴旭東在一旁小聲對她說。
梁長樂哦了一聲,她斜眼看眾人,卻發現眾人也在斜著眼睛打量她。
「你回來以前,李大人已經罵了很久了,這些人雖是同僚,對你多半懷著怨憤……唉,仕途艱難,你又是女孩子,慢慢來吧。」嚴旭東朝她笑了笑,又拱了拱手。
梁長樂不動聲色,笑眯眯問了句,「仕途艱難,嚴少卿活得這麼通透,卻與我一個剛入職的女官走的這麼近,不怕惹人非議嗎?」
嚴旭東臉色一僵,詫異看她,「我……我只是……」
他白皙的臉,一時漲紅,神色尷尬又不知所措。
「我開玩笑的,多謝你提醒。」梁長樂隨意一說,郎朗輕笑。
嚴旭東神色恍惚了一下……他覺得李關孝剛剛說的所有話,都是場面話,唯獨一句,他說的不錯:抬眸一笑百媚生。
她剛剛那麼一笑,他的魂兒都要飛走了。
「嚴少卿與她走得那麼近做什麼?」同僚走上來,拍了下嚴旭東的肩,也把他的魂兒拍了回來,「她自己沒有多硬的後台,不過是憑著機緣巧合,得了聖上的眼緣。」
「女子若想飛黃騰達,就該是敏妃娘娘那樣。可她呢?卻成了聖上親封的女官,女官不過是聖上的驗證品,這條路能走多長,無人可知。」
「嚴少卿別狐狸沒摸到,白惹一身騷,到最後連官位都不保!」
同僚們說著,臉上都是輕浮的笑。他們說起她,根本沒把她當成官職相當的同僚……仍舊看她是內宅做低伏小的弱女子罷了。
嚴旭東沒多解釋,笑著點點頭,打著哈哈回到自己當值的位置上。
梁長樂去了後堂,卻見李關孝屏退侍奉之人,屋裡只坐著他自個兒。
他手邊放著熱茶,他一邊吹茶,一邊斜眼看她。
梁長樂拱手,「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知道當官的規矩嗎?」李關孝問。
梁長樂遲疑片刻,「還請大人指教。」
李關孝朝她招招手,「附耳過來。」
梁長樂朝前又走兩步,屋裡安靜,唯有裊裊茶香,再無旁人。
她站在三步開外便再不肯靠近了,畢竟男女有別,獨處一室的。
李關孝一臉正色,口氣嚴厲,「站那麼遠做什麼?怕本官吃了你?」
「大人說笑了,您是上峰,我不敢僭越。」
「不算你放肆,過來,近前來說話。」李關孝又朝她招手。
屋裡安靜,兩人三五步的距離,說什麼悄悄話也能聽見了。
可李關孝卻還叫她上前,雖說他一臉正色的,梁長樂也存了防備之心。
她磨蹭著又挪了半步,身子微微弓著,一副謙卑膽小的模樣,「大人說吧,下官聽得見,也必謹記在心。」
李關孝笑了一聲,「你不過來,是想叫我過去呢?」
他豁然起身,靠近兩步。
梁長樂來不及後退,鬢邊的髮絲,就被他手指勾起。
他手指短粗,紋路很深,勾著她的頭髮在他手指上繞了兩三圈。
梁長樂飛快要起身,他卻攥緊了她的長髮,扯得她頭皮生疼。
「嘶……請李大人放手!」梁長樂厲聲說。
「一邊是人盡可夫,一邊還要標榜自己冰清玉潔?顧少卿的目標定的很高啊?」李關孝似笑非笑。
梁長樂被他扯著頭髮,心中厭惡,「我再問大人一遍,您放不放手?」
「喲?長脾氣了?」李關孝呵呵一笑,「逗逗你,別生氣嘛。」
他鬆開手指。
那一縷長發,垂在梁長樂耳畔,已經被他纏出了捲兒。
梁長樂垂眸,遮掩心中殺機。
她拳頭攥得緊緊的,暗暗告誡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成大事者必先屈就。」
「手裡拿的什麼?」李關孝坐回位置上。
梁長樂低聲說,「是下官的官服。」
「官服、印璽都已經領了?授命文書都遞交了?」李關孝問。
梁長樂微微皺眉,「官服先領了,文書還沒有遞交存檔。」
「呵!好大的膽子!」李關孝說翻臉便翻臉,猛拍一下桌子,咣一聲巨響,「你不知道是要先遞交文書,而後報告本官知道,有本官的手諭才能領官服的嗎?」
「還說自己不敢僭越?我看你這就是目無王法!不敬重上司!」
李關孝唰唰扣下兩頂大帽子,要壓死剛上任的女官。
梁長樂皺眉,遲疑片刻,她還是沒說官服被撕爛的事兒,「是下官不知規矩,有失職之處,還請大人責罰指教。」
李關孝看她態度好,摸著下巴笑了一聲,「責罰就算了,這錯可大可小。你在這兒把官服換了吧,若是好看,這錯就免了。」
梁長樂咻的抬起頭,「你說什麼?」
李關孝揚了揚頭,摸著下巴上的鬍子,一臉傲氣,「你耳朵聾了?」
「李大人再說一遍?」梁長樂神色清冷,殺機四現。
李關孝冷笑一聲,目光死死盯著她,「我說,你在這兒,把、官、服、換、了。」
他一字一句,連音調都咬得格外清晰。
梁長樂抬腳邁步,目光如獵豹盯緊了他的喉嚨……慕容廷教她的殺人手法,今日正好有機會練手了。
李關孝坐著沒動,卻眯眼盯著她的動作。
兩人都繃著身子,蓄勢待發。
「大人!稟告大人,宮裡的王公公來了!」門外有小吏,大聲喊叫。
許是得了李關孝的叮囑,小吏並不來門口,只站在一側的迴廊里大聲朝裡頭說。
屋裡緊繃的氣氛,像是吹入了一股流動的新鮮空氣。
李關孝起身,斜她一眼,「你去屏風後頭等著。」
梁長樂輕嗤,「不敢打擾大人,下官這就去遞交文書。」
李關孝咬牙切齒,在她背後說,「有骨氣,咱們來日方長。」
梁長樂腳步一頓,脊背泛冷。片刻,她提步繼續向外走。
宮裡前來的王公公也被鴻臚寺的小吏請了過來,在迴廊與梁長樂走了對面。
梁長樂退到一旁,拱手躬身行禮。
王公公已經越過她走了好幾步,又忽然回過頭來,「誒,你……」
梁長樂也回頭指了指自己,「公公叫下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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