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高祥等人不動,皇帝自己步下台階,搶過高祥手中的挎刀,朝金龍揮砍。
那金龍姿態悠閒的游弋半空,像是在戲耍皇帝。
它輕鬆就能躲過他手中的刀,它浮於半空,就像是大魚游在水中一樣自在。
皇帝此時卻像個跳樑小丑,揮著大刀,跳著砍,卻也砍不到。
「皇上!那是金龍啊!」
高祥等人的聲音都發了顫。
「什麼金龍!誰見過龍?都是杜撰出的罷了!」皇帝聲嘶力竭的說。
高祥等人看著他的眼神都變了。
要知道,天子稱之為真龍……這天下誰都可以質疑龍,唯獨天子最不該質疑。
他這不是在質疑自己的身份嗎?
若龍是杜撰,那為何他說自己是命定的真龍天子?
豈不就該相信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高祥等人原本是跪著,此時也都站了起來,只是他們看向皇帝的目光之中少了敬畏之意。
皇帝揮刀砍龍,非但沒有能砍傷龍,甚至連它一片龍鱗都沒能碰到。
卻是把自己弄的狼狽不堪,龍袍被扯開個口子,帝王冠冕歪向一旁,髮髻也亂了,幾捋碎發從龍冠下冒出來,模樣尷尬又可笑。
如此衣冠不整的皇帝,自然沒有了平日的威嚴。
待他發現高祥等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的時候,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失態了……狠狠的失態了……
一個皇帝若是沒有了威嚴,那就像是一隻老虎沒有了尖牙和利爪。
難以再叫他底下的臣子信服敬畏,他們既不再信服敬畏他,又如何會心甘情願的俯首稱臣呢?
皇帝後悔了。
可偏偏這時候,殿外的太監侍衛,也覺得金殿中的情況不對。
他們起先不敢往裡闖,害怕衝撞皇上失禮被怪罪。
但越聽動靜越不對……他們更害怕護駕不利,那就是掉腦袋的大罪了。
侍衛跟太監們,跟王喜商量一番,決定破門而入。
咣當一聲響……
殿外的侍衛蜂擁而入。
前頭的人已經看得呆住,後頭的人還不知裡面是什麼情況,只管往裡涌。
金殿上的混亂,生生延續了一刻,才漸漸平息。
混亂平息之後,就是長久的死寂。
皇帝艱難的吞了口唾沫……他覺得,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刻,哪怕是當初奪嫡之時,有慕容廷站在他身後,做他堅定的後盾,他也不曾如此艱難……
他甚至不敢去看周圍侍衛、內侍太監的眼神。
金龍在天,金光普照著大殿。
可他卻狼狽,如喪家之犬。
他如何面對自己的臣子?如何面對昔日對他唯唯諾諾,恭敬至極的人?
皇帝的手一抖,挎刀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這一聲響,驚醒了眾人,眾人一直張著,驚訝的合不攏的嘴巴,此時才猛地合上。
也不知是誰起的頭兒,忽然這些太監侍衛就像潮水一般,一波跟著一波的跪了下來。
「金龍在天!金龍在天啊!」
「金龍顯現!」
金龍浮在大殿上空,以睥睨蒼生的姿態看著底下眾人。
它此時似乎已經懶得再跟這些「凡夫俗子」說什麼話。
它本不想叫皇帝如此狼狽失態的,可有些人,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金龍從敞開的殿門向外游弋,它的動作並不快,甚至有些自在和散漫。
眾人卻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活了幾十年,誰不是第一次看到真的龍啊?
太震撼了!
那龍鱗,那龍鬚,那漂亮的龍頭龍角,以及尖利的龍爪……
眾人覺得沐浴在金龍光芒之下的自己,似乎都已經脫胎換骨,不同以往了。
金光忽然從殿中移到了外頭,眾人忙山呼,「金龍移駕……金龍移駕!」
一面喊著,一面都跟了出來,好像能挨到金龍的一點金光,就能跟著雞犬升天似得。
誰也不肯落後,爭相追逐金龍。
金龍似乎也是故意,故意等著他們追上來。
它對皇宮大殿熟悉的很,專門領著他們走宮道而行。
原本,它可以騰雲駕霧,直飛而去,可它偏不。
「瞧見了沒有,這個方向……」
宮裡的太監侍衛,都認得路,此時也知道這條路是通向哪裡。
眾人交換了視線,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震驚,以及興奮……
「是金龍要選定儲君了吧?」
「還什麼儲君!是金龍要親選天子了!」
皇帝此時,失魂落魄的站在殿中。
偌大的殿宇,高闊的房梁,此時卻顯得如此的寂寥,可憐……
宮人們都走了,侍衛們也離開了!
竟沒有人留下來護駕?沒有人守在他身邊?
他才是真龍天子啊!那條龍根本就是障眼法!是假的!
「為……為什麼?」
皇帝踉蹌了兩步,竟是腿一軟,跌趴在地上,金殿裡鋪著厚厚的地毯,然他摔的狠,還是磕到了門牙。
一股子血腥味兒,滿嘴地蔓延。
皇帝掙扎了兩下,竟沒能爬起來,他趴在地上,嗚嗚抽泣起來。
堂堂皇帝,九五之尊,此時竟哭得像個無助的小孩子。
「反正也沒有人在這兒,沒人看見,朕已經幾十年沒有哭過了,就放肆這一回吧?」
「為什麼會這樣?為何廷兒一死,會出這麼多的事?」
「為何廷兒死而不僵?為何朕要讓他入殮,讓他火葬,金龍就來斥責朕?朕不是天子嗎?金龍為何要護著他呢?」
皇帝哭得傷心,一開始只是小聲抽泣,後來竟垂著地毯嚎啕大哭。
嘴裡是腥甜的味兒,胸膛里積鬱著不甘不滿。
而身旁喚他的聲音,喚了幾遍,他才聽見。
「皇上……皇上?」
皇帝嗓子一哽,還有人?金殿裡還有人?不是所有人都追著金龍去了嗎?
竟然還有人願意為他留下來?沒有追隨金龍離開?
皇帝一喜……繼而想到,那自己剛才摔倒,磕到門牙!甚至委屈哭嚎的樣子,豈不都被人看見了?!
他一時又羞惱的恨不得殺人滅口。
皇帝猛地忍住羞憤,拿袖子抹了把臉,忽的直起身子,恨恨看著身邊之人。
「王喜?!」皇帝心下略松,王喜是他心腹中的心腹,就連金龍都未能把王喜吸引走,可見他是對自己忠心的。
皇帝又抹了抹臉,「你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快幫朕更衣梳洗……」
皇帝掙扎著起來,還伸手叫王喜攙扶。
王喜上前一步,攙扶他的時候卻低聲說:「皇上還是趕緊下詔退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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