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長樂知道慕容廷存著氣,不撒不痛快。
她沒在乘車的事情上,跟他別著來,他上車前回頭看她一眼,梁長樂便乖乖跟他上了他的車架。
她的車架,也在後頭跟著。
見她上車,慕容廷沉湎的臉,總算露出笑容。
梁長樂卻道:「先說好,到玉帶河,我就下車,分頭進藥園。」
慕容廷不屑的哼了聲,「是我見不得人?還是我們在一起,見不得人?」
梁長樂哼笑一聲,「您想多了,純粹是我不想多惹麻煩。」
言下之意,他本人就是個麻煩,被人看見和他在一起,更麻煩。
慕容廷有苦說不出,只剩臉色不善。
他原本還想趁著在馬車上的時光,跟她解釋下,為什麼他要幫郁芸菲過生日。
郁芸菲的爹神醫郁老曾斷言說,她的身體活不過豆蔻之年,只怕要逝去在朝露一般,花苞未放的時候。
郁老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嚴格的要求她,叫她學醫,叫她背各種醫書藥典。
慕容廷漸漸長大,漸漸知道她身體狀態之後,很不理解郁老……明明知道她要早逝,為何不叫她活得輕鬆一點?反而更加嚴格的要求她?
後來他才明白郁老的深意……她能在世的時候不長,但一個人若想有立世之本,想要活得有意義,總要能為他人做點兒什麼。
而不是一味的坐享其成,那本就是短壽的她,更會成為他人的累贅。
郁老不想讓她短暫的年華變得更加灰暗,不想讓她覺得自己活在世上毫無意義……
郁老可謂用心良苦。
當一個人有能夠幫助他人的本事和資本以後,哪怕她壽數短暫,也會覺得每一天都光芒燦燦。
郁芸菲不負其父所望,她刻苦用心,醫術學的很不錯。
十歲時,她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運,知道她要短壽……
她說,倘若她能活過豆蔻之年,那麼每一天都是她撿來的,是上天給她的格外恩典,每一天都值得她好好感恩。
她也希望,此後的每一個生日,都能和她最親近的人一起度過。
慕容廷他們是很早就認識了,他當然是她「最親近的人」之一。
這次因為他身在西北郡,沒能好好為她過生日,想起他曾經答應她的話,心覺有愧。
郁芸菲倒是沒說什麼。他只是不想叫自己遺憾,所以才要補辦這個生日宴……誰知道她還有沒有下一個生日宴呢?
結果這些話,對上樑長樂那張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臉時……
慕容廷覺得每個字,都顯得多餘,她似乎根本不想聽。
「臨近藥園那個巷子口停下。」慕容廷對外頭說。
梁長樂提著的那口氣,終於鬆了下去,「多謝。」
她淡淡一聲道謝,以及放鬆的脊背和身形,頓時叫慕容廷覺得難堪。
她真是避他如瘟疫……
難道一直以來,都是他自作多情?她從來、從來都沒有對他有過一絲心動?
慕容廷蹙著眉頭,強大強勢如他,竟然也會有這麼一天……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馬車停下,梁長樂毫不猶豫的起身要下車。
「念念……」慕容廷開口。
梁長樂回眸看他,「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她表情淡然無波,甚至還有模糊了客氣或是嫌棄的疏離……
他曾以為,他們之間的阻礙,不過是她和慕容景安那口頭的婚約。
一旦退了婚,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得到她。
眼下看來,是他太天真了。
「沒事。」慕容廷閉了閉眼。
他再睜開時,她已經下了車,毫無猶豫,沒有遲疑。
車廂里不過是少了一個人而已,卻一下子空蕩了許多。
他回想他們在一起的時光……似乎每次,都是他步步緊逼,次次用強。她哪一次不是豎著滿身刺的抗拒?
她是個女孩子,女子本柔弱……她但凡有一點喜歡,也不至於如此吧?
慕容廷在只有他獨自個兒的車廂里,咧嘴冷笑了一聲。
要不就,算了吧……
他仰面靠在枕囊上,馬車搖晃著,從另一處較遠,但是可以走馬車的路,駛進了藥園。
梁長樂等著後面,丁零乘坐的馬車趕上來。
她爬上馬車,長吁一口氣。
丁零正要張口……
「什麼都別問,我這會兒不想說話。」梁長樂坐的端正,臉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
不熟悉她的人,看不出她此時心裡的驚濤駭浪。
齊王爺生氣了,憋屈又氣悶。她能感受得到,而且起因多半是因為她。
梁長樂覺得,自己此時猶如站在結了薄冰的深淵之上,稍不留意,就是萬劫不復。
上次,她心裡稍微有那麼一絲的鬆動,問他是不是認真的……
結果,往昔的痛楚,遭男人背叛的經歷,就山呼海嘯一般湧來,幾乎將她淹沒窒息。
她不得不一層層包裹好自己,以免再受那樣的傷害。
但她這樣出於本能的自保,卻似乎惹怒了一個她絕對不該去招惹的人……
梁長樂有些煩躁的皺起眉頭。
「小姐,到了。」丁零來扶她,「您臉色不太好。」
梁長樂不用看鏡子,也知道自己必然頹喪極了。
「人家生日,頂著一張不善的臉,可不太好。」梁長樂深吸一口氣,「你下車等我,我調息一陣子,再下去。」
丁零答應一聲,下了馬車,守在車廂門外。
梁長樂閉目調息,心中默念著心經。
內功什麼的,她換了副皮囊,已經全丟了。
但吐納調息之法,她卻沒丟,反而因為彈琴所達到的境界,讓她身心更加契合,調息也比以往更容易了。
過了一兩刻,她推門出來。
丁零瞧見她,都微微驚訝了一下,「換了個人似得。」
梁長樂輕笑,「調息之法,神奇吧?回頭教你,你好好練,也有如此果效。」
丁零眼睛裡都放出光來,「真、真的?」
梁長樂提上禮盒,「當然。」
丁零麻溜的接過禮盒,捧在懷裡,屁顛兒的跟在她後頭,「那敢情好,多謝小姐,不過我笨,您怕得多教幾遍……」
主僕兩個還沒走進待客的廳堂,恰瞧見郁芸菲站在一株茂盛的迎春花藤旁,在接待來客。
這會兒同她說話的是個年紀不大,樣子活潑的小姑娘。
梁長樂正打算等人過去,她們再上前打招呼。
哪知那個小姑娘拉著郁芸菲的手就問:「齊王殿下今年送了姐姐什麼?」
這話在旁人聽來,或覺無理。
郁芸菲卻笑眯眯的,絲毫沒有被冒犯樣子回答:「是一株極其稀有的天山雪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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