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明德帝騙人了。
根本不是申思遠為了讓太后活下去而提出用祝由術救人。
是王承佑時成逸等人眼見大錯鑄成無可挽回,又見惠正皇太后從一個每日忙成陀螺的樣子,忽然變得從早睡到晚,不吃不喝,不言不語,不理朝政。
她自聞愛人死訊,一夜白髮,愴然而泣。後來,就哭不出來了。
惠正皇太后拒見所有人,包括時成逸在內。
那時,她身邊最貼心的只剩下齊公公在。
可齊公公跟她說話也不管用了。她不是聽不進去,而是聽不見了。
她消瘦得很快,幾乎一天變個樣子。最後瘦骨嶙峋,讓人根本不敢相信,那是曾經叱吒風雲的惠正皇太后。
整個太醫院束手無策,群臣慟哭。
這時,瀕臨崩潰的卓祺然忽發奇想,如果有個人懂得祝由術,再配合絕情蠱,將太后這段痛苦記憶剝除,或許能救太后一命。
這個提議的難點在於祝由術,卓祺然求到了申思遠面前,結果被嚴詞拒絕了。
申思遠絕不承認自己懂祝由術,此術在北翼已經禁了許多年。
王承佑等幾個幹了蠢事的臣子一把鼻涕一把淚,跪到申思遠面前求其出手救太后,「北翼不能沒有太后啊!她若倒下,朝堂必亂,人心渙散,你忍心看到北翼國將不國嗎?」
「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個女子如她一般,不爭權不奪利,一心只為北翼大好河山……」
「申大人,但凡有別的法子,我們都不會如此鋌而走險。」
申思遠只得實話實說,祝由術不單是祝由術,它需與諸多秘法相輔相成。其中還得配合蠱蟲,以及風水命格。
卓祺然早有準備,「蠱蟲我有,且以子母蠱更為妥當。母蠱入太后體內,子蠱需得找一個與太后命格有所關聯的載體。」
通過子蠱精準掌握和控制母蠱在太后體內的狀況。子母蠱相連,母蠱可受施術者操控。而子蠱作為橋樑,能讓施術者時刻了解太后的身體狀況,甚至能在關鍵時刻,通過調整母蠱來影響太后的病情或情緒。
卓祺然一一講解,顯然已經過深思熟慮。
申思遠仍舊搖頭,「蠱蟲之術,稍有不慎,便可能反噬其身,甚至傷及無辜。我雖有所涉獵,但不精通,倉促之間,難以與你培養的蠱蟲做到心神相通。」
卓祺然道,「我養的蠱蟲我有把握,我能讓它們與你親近,聽你的話。申大人,你再不出手,太后就無力回天了啊。」
申思遠自己也十分矛盾。
他那時已失去了雙腿,成了殘廢。若能以殘身,救下太后的性命,倒也算是功德一件。
爾後,欽天監陽玄先生也參與進來。
他夜觀星象,推演天機;更在皇宮深處,秘密布置風水大陣,試圖以人力逆轉乾坤。
萬事具備,只欠東風。最後,只剩尋找子蠱載體了。
此人命格需與太后相關聯,最好跟太后有親緣關係。還不能太過顯眼招搖,以免引人懷疑,被人利用,對太后不利。
且,還有一點最為重要。此人需心甘情願。
一旦子蠱入體,他將變成被人控制的傀儡,沒有自己的思想,也不能隨意行動,如同行屍走肉。
最初,時成逸願意來做這個傀儡。他護了夏兒一輩子,臨到老來竟行差踏錯,懊惱得恨不能去死。
可陽玄先生掐指一算,命格不匹配。
他的兒子時雲舟,女兒時安雪,都表示願意一試。但命格均不匹配。
算了一圈下來,倒還真有一個,且是唯一一個命格匹配符合各方麵條件的人。
那個人,正是時安柔。
時成逸親自去跟時安柔談,結果不盡人意。
時安柔一聽說會變成傀儡,立馬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行,我的命也是命!我不要,我不干,我不樂意。」
王承佑等人輪番上陣,好說歹說,誰也沒能說服時安柔。
眼看惠正皇太后快不行了,寂元大師也不知跟時安柔說了什麼,時安柔最終竟然答應了。
明德帝對申思遠道,「所以這是一場融合了祝由術、蠱蟲、風水命格的秘術,將這位太后絕望傷情的那段記憶順利剝除了。」
申思遠聽得入迷,「那後來呢?」
「還後什麼來?你該聽到的,都聽到了。按這個話本子,你去鑽研祝由術,必有大成。」
申思遠不甘心,「真的沒有後續?比如這位太后……」他猛的一噎,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難道海晏公主……」
明德帝臉色一凝,「話本子就是話本子,勿要對號入座。」
申思遠垮著臉,「臣遵旨。」
天哪,海晏公主是太后!怪不得人家那格局,那魄力,那手段,那氣度……他第一次見的時候,就覺得這姑娘不一般,很不一般啊。
哎呀,果然不一般啊!
他穩了穩激動的心緒,想了想,問了個有關的問題,「那後來太后這位庶妹成傻子了?她跟誰呆在一起?」
明德帝倒也不瞞他,「她是子蠱載體,所以必須住在這位太醫家裡。太醫夫妻倆沒孩子沒兄弟姐妹,倒也把她照顧得很好。只是,她的記憶會停留在接觸蠱蟲之前。」
申思遠呆了,別的一個字沒聽進去,那句「太醫夫妻倆沒孩子沒兄弟姐妹」把他震得兩耳嗡嗡響。
他差點哭了,真誠發問,「為什麼太醫夫妻倆會沒孩子?」
明德帝被問得一愣,「話本子沒寫這些無關緊要的人……」
申思遠怒瞪著明德帝,兩眼通紅,「用的時候,他就是舉足輕重,不可替代;不用的時候,他就無關緊要……」
明德帝:「……」
怎的像個負心漢被人追著指責呢?
他輕咳一聲,也不知該如何安撫這臣子。最近他的臣子們在他面前,似乎都很會撒嬌了啊!怎的好的不學,一個個跟佑恩把這毛病學會了?
不過該安撫還是得安撫,畢竟這是前世今生都忠心又能幹的好臣子啊。
但明德帝確實不記得無關緊要旁人的命運,或者說,記憶已經模糊了。
他轉了個彎,「那個,海晏公主也看過這話本子。她也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