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她這個人簡直一塌糊塗

  台階上一前一後,都是一個男子背著一個女子。

  不同的是,前面一對,是明德帝在跟唐楚君講故事,「後來將軍的妻子每日來到這九十九情階,一步一叩首,風雨無阻。她堅信將軍沒死,就算死了,也求上蒼能把丈夫還給她。」

  唐楚君聽得眼淚滴滴噠噠直往明德帝脖子裡鑽,這故事簡直太好哭了,「後,後來呢?」

  「後來……」明德帝抬腿往上走,心裡想到了前世惠正皇太后一步一叩首,整整磕了九十九個頭,為衛北大將軍出征祈福,為北翼生死存亡求一條生路。

  那一戰,就是鹿北之戰。

  岑鳶聽著時安夏講的故事,也在想著當日時安夏一步一叩首的情景。

  那日,惠正皇太后領著文武百官聚集在報國寺階下。

  她雙眼通紅,卻滿目莊嚴堅定,「國難當頭,哀家心與民同憂。國之將亡,非天命也,乃人心之散。

  吾等當以鐵骨錚錚,無畏之心,迎難而上,共築山河之固,必能扭轉乾坤!

  哀家號召天下忠勇之士,共赴國難,力挽狂瀾。

  哀家深信,人心向善,眾志成城。吾與萬民,誓以血肉之軀,築起不朽長城,護我北翼,綿延萬世!」

  文武百官列隊兩旁,齊齊跪地高呼,「護我北翼,綿延萬世!護我北翼,綿延萬世!」

  惠正皇太后最後將視線投向衛北大將軍,沉沉道,「國家之危,亦是轉機之時。衛北大將軍出征在即,今朝卿一馬當先,領我天兵,出征鹿北,護我國土,揚我天威。

  哀家知此行艱險萬分,但亦深知卿之忠誠與勇武,實乃國之棟樑,民之倚靠。

  卿之此行,以仁義之師,行正義之道。國之安危,民之福祉,皆繫於卿等之肩……今哀家以茶代酒……」

  第一杯,敬天地。

  第二杯,敬佛祖。

  第三杯,敬衛北大將軍,和所有北翼為國出征的將士。

  二人四目相對,皆紅了眼眶。

  也許此去,便是一生。

  也,的確是一生。

  之後,惠正皇太后步伐莊重地踏上台階,以最標準的姿勢緩緩跪下,雙手合十,額頭輕觸地面,完成一次祈福。

  每一步台階都又高又陡,且很窄。她站上去以後,需要側身面向東方,再行祈福之勢。

  九十九階,她的每一步沉穩莊嚴,因為每一步都承載著整個國家的重量。

  隨著惠正皇太后緩緩抬起又輕輕落下的膝蓋,每一次叩首都伴隨著一聲清脆的石板撞擊聲。

  那聲音在空曠的寺廟前迴響,文武百官泣不成聲。因為這不僅僅是一場形式上的祈禱,更是關乎國家命運的懇求。

  岑鳶清楚記得,那日的惠正皇太后,背影顯得格外堅強,仿佛是用一己之力,承載著整個北翼的重量。

  這頭,明德帝的淚水也蓄了滿眶。

  他扔下個爛攤子,讓這個小姑娘承擔了所有。

  他這會子繼續跟小姑娘的母親講故事,「有人說,將軍的妻子用自己的長生不死換了將軍的命,將軍回來了。他們相守了九十九天,一起攜手死去。也有人說,將軍的妻子後來一生未嫁,都在等將軍歸來,卻終究沒等到。可她不死,也不老,永遠孤獨地活在世間,再也沒嫁過人。」

  「他們沒有兒女嗎?」唐楚君哭著問。

  明德帝吸了口氣,「楚笙先生,他們有沒有兒女,就靠你去寫了。」

  唐楚君驚呆,「啊,皇上您知道我是『楚笙先生』?」

  明德帝壓下沉沉淚意,輕聲淡笑,在夜裡聽來分外魅惑,「楚君,姚笙,加起來不就是『楚笙』?你寫的小故事,我每一個都認真看過。」

  唐楚君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趴在他肩頭,努力探頭往前,「原來皇上也看小故事啊?我以為您只看奏摺呢。」

  「皇帝也是人。」明德帝的耳朵被唐楚君忽然吹入的熱氣染紅了,努力穩住心神問,「腳還疼嗎?剛才都疼哭了。」

  唐楚君連忙解釋,「我不是因為腳疼才哭。我是因為想起夏兒她阿娘被葉家虐待,那得多疼啊。唉,都怪我,怪我當初沒看好夏兒……」

  明德帝還想說什麼,便發現已經沒幾步就到頂了。且這會子方丈大師帶著小沙彌們拎著長長一串燈籠出來相迎,頓時寺廟門前燈火通明。

  「阿彌陀佛!」

  明德帝也回了一句「阿彌陀佛」,便將背上的唐楚君放下地來,然後用手扶著她。

  可唐楚君呆住了,全身石化,血液如凝固了一般。

  她看到了什麼?

  胎記!

  明德帝後頸窩正中,一片紅色葉形胎記!

  上邪!她這輩子活著還能幹好什麼啊?被人換了兒子,被人偷了女兒,連背過自己的小哥哥也弄錯了!

  她這個人,簡直一塌糊塗!

  明德帝和方丈說了什麼,她一句都沒聽進去。

  直到明德帝拎著燈籠,讓方丈等人全都散去,問她,「你怎麼了?是不是腳還不能走?要不我先背你進去?」

  唐楚君淚眼婆娑,抬起頭來,「不是腳疼……是,是我認錯人了……嗚嗚嗚嗚……原來你才是紅色葉形胎記啊!」

  明德帝沒聽懂,放開她,從懷裡掏出一塊染有龍涎香的手帕遞過去,「你認錯誰了?」

  唐楚君煩透了自己,什麼事都干不好,只會哭,接過手帕就趕緊把眼淚擦乾,深吸了一口氣,「我,我可能就是你說的那個小胖子。」

  明德帝先是一愣,隨即就明白了,忍不住清朗笑出了聲,「你真的是那個小胖子?哈哈哈哈……朕這一生背人只背過兩次,合著都是你啊!」

  他繼續扶著她準備進寺廟,忍不住問,「那你把朕認成誰了?他真有跟朕一樣的胎記?到底是誰搶了朕的功勞?」

  唐楚君再傻,也肯定不願告訴明德帝實話。

  其實現在細想起來,時成逸的胎記偏在了左邊,且是淡褐色的葉形。

  她當初一直以為胎記隨著人長大會變色變淡,甚至會偏移。

  明德帝一瞧她那樣子,哪還有不明白的?

  哼!時成逸唄!

  說話間,岑鳶背著時安夏也到了。

  唐楚君驚,「夏兒,你腳也扭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