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他就是忘了初心

  魏嶼直狠狠一閉眼,滾燙的淚水滑落雙頰。他匍匐在地,哽咽著,萬分悔恨。

  父親竟然拿他和時雲興那廝相提並論,可見是真的對他失望至極。

  他對自己何嘗不失望呢?

  在唐星河五箭齊發時,在明德帝問唐星河敢不敢迎戰列國時,在岑鳶說「少年強則國強」時,他就幡然悔悟了。

  他想起岑鳶從容不迫站在場邊,不為他的故意失分惱怒半分,也不因唐星河的光芒四射而失態半分。

  魏嶼直知道自己徹底輸了。不止在箭道上輸了,連人品心性都輸了好大一截。

  魏夫人雙目通紅,「兒子,你堂堂正正喜歡一個人沒有錯。若能兩情相悅,你鍾情的姑娘正好也鍾情你,就算門第有別,我也會想辦法去為你試一試,不讓你有遺憾。」

  可事實呢?海晏公主跟那駙馬分明情投意合,從沒在意過她這傻兒子啊!

  她溫言細語,「公主既對你無意,你最起碼要做到不污了自己這份心意。此,方配得上一個『情』字。」

  魏嶼直低垂著頭,羞愧難當。

  魏忠實冷眉瞧著兒子,「你今日的舉動,不止是傷了教諭對你的一片赤誠,更是傷了自己。為父望你金榜題名,卻不願你心懷怨憤。沒有人欠你,海晏公主不欠你,海晏公主的駙馬更不欠你。」

  魏夫人語重心長,「我們痛惜的,不是你失了那兩分。而是你失了為人的坦蕩,更失了做人的尊嚴。」

  魏嶼直輕輕閉了眼,他,還失了少年的赤誠。

  若你正彷徨迷失,願你不忘初心。

  他就是忘了初心啊。

  他在烈日炎炎下練箭,他在冰雪皚皚中騎馬練槍,難道當初不是想著憑本事平步青雲,光耀門楣,保家衛國嗎?

  魏忠實問,「今日為父請了家法,你服不服?」

  魏嶼直終於挺直了腰板,「兒子服!」

  「那你這就去跟你的教諭認錯請罪,他不原諒你,你明日就不必去參加武舉考試了。」

  魏嶼直恭敬朝列祖列宗磕頭,又朝父母磕頭,「兒子這就認錯請罪去。」說著,他站起身朝外走去。

  魏母熱淚滑下,「等等。」

  她命人拿了藥膏來,仔細替兒子清洗傷口,然後上藥。

  末了,她為兒子認真整理好衣冠,「去吧。咱們魏家人,做什麼都須得清清白白。你武舉考不考得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別失了風骨。懂嗎,兒子?」

  魏嶼直忍著酸澀的淚意,「母親,兒子知錯了。」

  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向著如意街而去。

  餘生閣的花園裡此時歡聲笑語。

  長桌上擺著精緻點心茶果,燭燈繞了一圈,燈火通明。

  夕陽最後一絲金邊被夜色吞沒。微風拂過檐下風鈴,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

  唐楚君興致勃勃問,「咦,夏兒,你夫君剛說那叫什麼『劇』來著?」

  「『話劇』。」時安夏看著黃醒月的記錄,又對比唐楚君寫的小故事,品得津津有味。

  姚笙十分困惑,「聞所未聞,什麼是『話劇』?」

  時安夏搖搖頭,「我也不懂。我夫君那人,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意思那詞兒是你們早前就套好的?」姚笙驚訝極了。

  時安夏笑道,「是呀,阿娘。少年強則國強,那幾段都是他們秘密演練了許久。我說的詞兒,也是早先就寫好的呀。」

  姚笙更驚訝了,「你們怎麼就知道皇上會問星河那孩子呢?」

  在她想來,皇上不問星河,就不會讓岑鳶上台講話,不講話,哪來的這個劇?

  時安夏將稿子放在一邊,揭了茶蓋,微笑著拂了拂茶湯,「阿娘,我們不知道皇上會問。這真是個意外,我星河表哥實在太耀眼了。原本這個『話劇』是要留在武舉比完了以後,無論誰拿了狀元,雲起書院都會把這段演出來,以達到將崇武愛國的風尚推向更高的目的。」

  岑鳶迎著燭光笑著走來,「誰知皇上點了我的名。我就將計就計,把兄長那段先念了。」

  時雲起也笑,「你作為教諭說出來,自然比我來得妙。」

  岑鳶坐下,拿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才道,「那倒不盡然。兄長你如今在北翼文人圈裡的影響力是一呼百應,誰能跟你比?」

  當初正是因為看中這一點,他才著手寫「少年強則國強」的簡單劇本,排了一出所謂的「話劇」。

  編寫話劇不是岑鳶的強項。

  所以這裡面,他提供了梁先生的「少年說」,然後耐心跟時雲起兄妹倆講解以對白或是獨白為主的「話劇」形式,再由他倆自己去編寫場景和台詞。

  只是沒想到,明德帝會在武舉第一天就忽然點名讓他講話。他順水推舟,在最熱烈的時候,把「少年說」給推到了人前。

  事實證明,效果不錯。到時再以此為題出一版武舉專題的報紙,等列國到達京城時,整個京城的崇武愛國氛圍將達到頂點。

  列國再看北翼,將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夫。而是少年人才輩出,文武百花齊放的局面。

  有文明,也有武力,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唐楚君見孩子們都各自謙虛,眉眼更彎了幾分,「都厲害,你們都厲害。姐姐你說是吧?」

  姚笙笑道,「是,孩子們都厲害。星河更厲害!就是……起兒你那大舅哥,今兒是怎麼回事?我看他也挺厲害,要不是那一箭,今日就是滿分,真可惜。」

  魏采菱倒是不覺得尷尬,有人提出來,總比大家背著她議論的好。

  她並未刻意去看小姑子,而是儘量自然地對上阿娘的目光,輕聲回應,「許是我兄長有些事兒沒想通。」她轉頭起身對岑鳶輕輕一福,「妹夫,你別放心上,在這我替兄長給你道個歉。」

  岑鳶淡淡避開,「那倒不必。他是他,你是你。況且他所做之事,只有礙他本人的前程,於我並無半點傷害。」

  話是這麼說,聽起來也有理。但魏采菱還是聽出了這妹夫的疏離之意。

  她深深嘆口氣,正要說話,就聽門房來報,說魏公子求見少主。

  岑鳶回了聽藍院,在正廳見到彷徨不安的魏嶼直。

  兩人四目相對,一瞬又錯過。

  岑鳶是不願意用視線壓迫對方,魏嶼直是羞愧難當。

  魏嶼直忽然單腿跪地,「先生在上,請受學生一拜。」

  岑鳶負手而立,垂下眉眼,「這就想通了?」

  魏嶼直抬起頭,只覺對方如灼灼烈日,耀目異常,「學生羞愧,還望先生海涵。」

  岑鳶淡淡道,「行了,明日還要考筆試。回去好生休息。」

  魏嶼直定定望著岑鳶,遲疑片刻,終究說出了口,「學生還有一事求先生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