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只有師生沒有君臣

  老頭子想了想,認真答,「我雖然不認字兒,但我佩服有學問的人。我雖不知道『和書』字體是個啥,但既然要推廣成國書字體,必然是很厲害的東西。總之啊,咱們北翼,還得靠這些有學問,有抱負的人才能強大。」

  一個看起來鶴髮童顏的老者呵呵笑道,「老人家,你是個很有見識的人啊!」

  「和您比起來,我還算小的。您有多大年紀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不能告訴你。」鶴髮童顏老者心情好,打包了一堆五香兔頭,「老人家,祝你生意興隆啊。北翼也因為有你這樣的人,社會風氣才好。」

  兩個老頭子互相恭維了一番,一個給銀子,一個給油紙包好的兔頭。

  真就是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啊。

  鶴髮童顏的老者到了如意街九號,正好看到時安夏的馬車從裡面緩緩出來。他也忙上了馬車,「跟上跟上,咱們不能比先生去得還晚。」

  黃皓清坐在馬車裡,見祖父越活越孩子心性,不禁啞然失笑。

  他們黃家十個人,共三輛馬車,分明可以從南路直接去貢院。

  他祖父非要繞到如意街來,親眼看著先生出門才放心。這會子又心急落在先生後頭了。

  這日通往貢院的會元長街上,人潮湧動。

  東羽衛開道,衛皇司維持秩序。

  時安夏的馬車緩緩進入會元街。

  一個英俊無匹的男子騎在高頭大馬上,護在馬車旁邊。

  人群中便是有人認出來,「那個是駙馬!」

  「這模樣!確實有資格做駙馬啊!我要長這樣,我也能尚公主。」

  「這種長相的,整個京城都難找出一個!你就別做夢了!」

  「你們是不是忘了,京城還有個時雲起?」

  再談時雲起,就好像已匆匆過了數年。

  分明還是頭幾個月的事,而時雲起已從一個少年成了別人的夫君。

  那個叫魏采菱的女子,也不知道祖墳葬在哪裡,燒了這等高香。

  唉,就好羨慕啊。人群里女扮男裝出來看熱鬧的閨閣小姐們忽然眼睛一亮,來了來了,雲起書院的人也來了。

  他們穿著雲起書院的院服,隊列整齊地步行在時安夏的馬車後面。

  烏央央一片,至少得有五六十人的隊伍。

  這麼多人沒門票,來做什麼?

  其實就來亮個相,一會兒就回去。

  霍十五的餿主意,唐星河起的頭,馬楚陽辦的事。三個禍頭子整一塊,沒一天消停的。

  妹妹今兒第一次當先生,他們雲起書院肯定要來造勢。

  這麼好的機會,天然優勢,可不能放過了。

  雲起書院這幾月的學子人數暴漲,已不是往日全數出馬都只有十幾個人的慘澹景象。

  現在出行,代表的是雲起書院的臉面,得挑長相舉止皆優者。

  霍十五幾人還製作了「雲起書院」的牌子,讓人舉著遊行。

  坐在馬車裡壓軸出行的時雲起剛掀簾探頭去看雲起書院的隊伍,就聽不知哪裡喊了一句「時雲起」,然後長街上此起彼伏的人喊著「時雲起」。

  聲音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時雲起雖不是狀元,可他已經是萬千學子仰望的傳奇。

  只要他一出現,那場碾壓斗試就會點燃萬千學子的熱血。

  事隔幾月,就連嫉妒他的人也漸漸消了聲。

  他,就是人們心目中認定的狀元郎。

  正在趕路的肖長樂如果看到這場景,心裡必定會想:終究我只是個撿漏的狀元郎啊!

  時雲起今日是和夫人魏采菱一起來的,他們用的是關係戶名額。

  魏采菱著了男裝,來看小姑子開課,心情激動,無以言表。

  真是恍如隔世啊!

  她早前還做夢被人逼死,短短几個月,她不止嫁得如意郎君,成了建安侯府的當家主母,還出入貢院好幾回了。

  她能有這樣的生活,全靠著小姑子時安夏。

  這會子時安夏的馬車從貢院的特殊通道進入,隔絕了長街上的喧囂。

  一身書童打扮的北茴從馬車上下來,撩起帘子,「姑娘,到了。」

  時安夏輕輕「嗯」一聲,將手放在北茴手裡,輕巧下了馬車。

  她今日為了出行方便,特意穿了男裝,打扮得十分利落乾淨。

  她脂粉未施,瓷白細膩的肌膚看起來水潤通透。

  岑鳶吩咐荊三將馬車上的東西卸下來,一起去了東樓。

  離開課還有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東樓里已經坐滿了人。

  位置是事先禮部就排好的。

  前排是黃家人;後面是大儒,再後面是官員,教諭和學子,最後面就是關係戶了。

  比如時雲起夫婦,陸桑榆,時雲清等人都是走後門進來聽課的。

  所有人席地而坐,面前放著一個矮几。

  岑鳶帶著荊三進了東樓,和時雲起一起把他帶來的東西分發下去。

  那是一摞冊子,每人發一本。

  冊子上,是時安夏用「和書字體」謄抄明德帝少時所寫的《北望》一文。

  在此之前,北翼更多的是用拓印印刷術或者雕版印刷術。這一次,岑鳶使用了活字印刷術。

  冊子發完,最後一排便是又來了個特殊關係戶。

  他一來,所有人扭頭一瞧之下,都趕緊起身準備跪迎。

  那個特殊關係戶自然是明德帝了。

  明德帝抬手制止,「都坐回座位去。今日只有師生,沒有君臣。我也是來當學生的。」

  他用的是「我」,不是朕。

  所有人都激動得發抖。

  除了是剛才看到「和書」字體的激動,還有能跟明德帝成為同窗的激動。

  明德帝也激動啊,翻著手裡冊子。

  那是他的《北望》!

  那每一個字,都是他的青春和熱血!

  如今,他的南瓜……不是,他的海晏公主竟然謄寫了他的《北望》。

  就,很驕傲!

  從這字裡行間里,他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一如正走進來身著男裝的時安夏!

  那樣小小一個人兒,聰明,謙遜,心有大愛。

  這要是他的親生女兒得多讓人高興啊!

  在時安夏走進東樓院室時,席地而坐的人全都肅然起立,紛紛抱拳至額頭,躬身行禮,「先生好。」

  每個人心中都不能平靜,澎湃著一種久違的莊嚴肅穆。

  時安夏也抱拳至額頭,躬身回禮,「請坐。」

  眾人看得清楚,先生回的不是先生揖禮,同樣是學生對老師的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