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那是他一生的污點

  肖長樂聽得胸口發悶。

  因為他看出來了,這肯定不是編出來的故事,「總不能就這麼算了吧?」

  「趙順是不能就這麼算了,當即去衙門敲鼓申冤。受理案子的,還是這個官爺。」岑鳶垂眸,喝酒,抬起頭來時,發現肖長樂把筷子都放下了,豎著耳朵聽講呢。

  他便繼續講下去,「官爺又調查了一次,發現這是個冤假錯案,是他間接害死了趙順的父母。他十分愧疚,可又有什麼用呢?人還是死了。」

  肖長樂不由得全身緊繃。他自問,以他的性格,也許不會比這官爺做得更好。

  他問,「後來呢?」

  岑鳶淡淡道,「後來這個官爺因為內疚,就辭官回家種地了。」

  他沒說的是,北翼危時,那官爺扔了鋤頭就上戰場,與趙順在他的青羽軍遇上了。

  大敵當前,兩人放下私怨,共同對敵。

  在「鹿北之戰」中,北翼第一次以十萬兵力勝了三十萬聯軍,是北翼史上最有紀念意義的一戰。

  也是在那一戰,衛北大將軍死遁回了梁國。

  在那一戰中,趙順是扛著死去官爺的殘軀回來的。

  那官爺全身都是污血,被砍斷了一隻手,肩膀的斷口處已發黑髮爛。

  他的雙腿不知被砍了多少刀,一隻腳沒了,身上皮肉無一處完好。

  一隻箭矢穿透他的身體,那一處是致命傷,正中心臟。

  趙順哭著一直重複一句話,「是鍾祥救了我!是鍾祥救了我!」

  那官爺姓鍾,名祥,余河人氏,死時三十九歲。

  他一生立志做清正廉潔的父母官,為北翼百姓謀福利。可在他手上,竟然出了個重大冤假錯案。

  他被一個女子給騙了!

  那是他一生的污點。

  當一隻箭直奔趙順而去時,鍾祥用剩餘的那隻手狠狠將趙順推開,被一箭穿心。

  他死時,是笑著走的。他說,「順兒,對不住了……我先下去給你父母請罪……」

  趙順跪在鍾祥的屍首邊,久久不肯起來。

  重生回來後,岑鳶便順手攪了趙順這段姻緣,不讓他娶那個壞女人。

  岑鳶抬眸看向肖長樂,「希望你不要像這官爺一樣,有時候做人斷案,不能太一板一眼,凡事多動腦子。」

  肖長樂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起身,向他深深一揖,「少主,受教了。」

  兩人分別之際,岑鳶拿出一封信,「你妹妹給你的,回去看吧。」

  早幾天前,時安夏就猜到肖長樂不好意思來見她,便寫了信讓岑鳶在肖長樂離京時轉交。

  肖長樂珍而重之接過,放入袖中,才道,「明日一別,不知何時能見。長樂願少主和我妹妹恩愛到白頭,一生皆無憂。」

  岑鳶也深深一揖,回了一禮,「借你吉言。」

  兩人分別時,雨停風歇。

  岑鳶回到家,差不多剛好宵禁時分。

  這棟宅子是個四進院落。

  宅子很大,卻沒住幾個人。是以考慮出行方便,就把主院設在了第二進院落。如今第三進和第四進院子都還空著。

  穿過第一進院,出了月洞門便是抄手遊廊銜接著垂花門,拐個彎就到了主院。

  他這才剛踏進院,北茴等人便是雀躍起來,邊往裡跑邊喊,「快快快快,姑爺回來了。南雁,去廚房把蓮子羹熱一熱,讓姑爺暖暖胃。」

  南雁聲音輕快,「是。」

  消息已經傳了進去,紅鵲忙著打熱水擰了濕帕子,給姑爺淨臉。

  一眾丫環們想著姑娘和姑爺成親不能洞房,怕姑爺心頭有想法,有怨氣,遂奔忙討好,至少在生活上要把姑爺照顧妥帖。

  時安夏聽到外面喳鬧聲,知岑鳶回來了,便是起身從正屋走出來。

  這裡是聽藍院,也是整個宅子的主院。

  她穿著月白色錦服,亭亭立在廊下笑著迎他,「夫君回來了。」

  岑鳶但覺心頭一暖。

  喜歡聽她溫溫道一聲「夫君回來了」,喜歡看她安靜站在廊下笑顏如花的模樣。

  這就是他想了千百個日夜的畫面,如今就在眼前。便是沖她溫存笑了笑,「本來早就回來了,還想著和你一起用晚膳。誰知在門口遇上了肖長樂,就同他出去喝了頓酒。」

  他那會出去時,給門房留了話,是以並不擔心時安夏等他。

  時安夏走上前,從紅鵲手上接過濕帕子遞過去,讓他淨面。

  岑鳶接過帕子抹了把臉,將帕子順手遞給了紅鵲。

  他退遠了一步,「我喝了酒,身上有酒味兒。」

  時安夏卻是伸手笑著拽他,「我沏了茶,正好給你解酒。」

  正屋裡如今沒住人,兩人各自居住在東西廂房。

  正屋坐北朝南,裡面布置也很是別致。

  白玉鋪地,上面還鋪有厚厚的金絲玉絨地毯。檀木几上一盞精緻香爐里,正飄著沉香雲霧。

  香爐旁,擺放著一套碧玉茶盞。

  茶香四溢,連空氣都透著清香。

  兩人相對而坐。

  時安夏默了默,開門見山,「夫君,我有件事要與你商量。」

  她邊說邊為岑鳶倒了一杯茶,放置在他面前。

  「你說。」岑鳶順手拿起杯盞輕抿一口。喝了酒,倒真有些口乾舌燥。

  時安夏道,「我今日逛了會院子,發現三進四進的院子全都布置得很好,空著有些浪費。我就想……」

  「你想把母親接來同住?」岑鳶其實也早在考慮這個問題。

  一旦和皇太后矛盾加劇,岳母住在福雙路就不太安全了。

  雖說離得不遠,但到底鞭長莫及,怎有這裡安全?

  時安夏卻把不准岑鳶的意思,「我這要求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哪個女婿願意跟岳母住一個屋檐下啊,還真當人家入贅呢。

  岑鳶卻笑,「我是入贅的,明兒我就去接母親過來住。只是剛搬去的東西,又要使人往這頭搬了。」

  這應該是自帶豪宅入贅第一人。

  時安夏眼睛亮晶晶,「你同意了?」

  岑鳶點頭,「原本我也有這個打算。」

  時安夏重重舒了口氣,今兒還打了一堆腹稿,想著怎麼起頭跟他商量,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解決了。

  便是聽岑鳶道,「以後,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不用為難。」

  她抬起清凌凌的眸子,朝他點頭,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知道啦!我以為你會不高興呢。」

  「你很在意我高不高興?」岑鳶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她的瞳孔里,跳動著燭光與他的影像,「你是我夫君,自然是在意的。你不問問我為何要接母親過來同住?」

  岑鳶道,「你擔心不安全?」

  時安夏默了一瞬,「這是一方面;但現在我更擔心另一方面……」

  「明德帝!」岑鳶脫口而出。

  這會子正在批閱奏章的明德帝猛地打了個噴嚏,眉頭皺了起來:總有刁民想害朕……到底是誰在打朕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