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夏時鳶飛青雲里

  月光中的男子一步一步走近,伸手想要挽住時安夏垂落的墨發。

  卻在空中,手轉了個方向,撐在窗台上,「別管我,你去睡。」

  「你怕有人對我不利?」時安夏啞然失笑,「你不是在幾天前就多加了人手防範嗎?還不放心?」

  岑鳶默了一瞬,「曾經也是以為幸福唾手可得,近在咫尺……」

  卻再無見面之日。

  若非重來一世,你我便是煙消雲散。

  他哪裡敢賭?

  時安夏聽出了他的後半句,心裡輕輕一疼,淡笑,「不要患得患失。我母親能活著,肖長樂能活著,顧柏年不會下獄,陸桑榆的母親已經擺脫了受辱的命運……難道我們就不能走一條全新的路嗎?」

  她遲疑了一下,伸出玉白的手,輕輕撫了撫他的眉眼,俏皮安慰他,「放心,我有功德護體,誰也傷不了我。」

  她嫣然一笑,如月下盛放的桃花,艷麗又純潔。

  岑鳶沒忍住,抬手握住她放在自己眉上的柔夷,充滿了灼人的力量。

  「夏夏,明日我就來迎你。」

  時安夏點頭,笑著推他離去。

  他消失在桃花林深處。

  時安夏便是關了窗,且在窗前裝了他送的暗器。

  如有人強行從窗戶入內,會觸發毒針噴射。

  沒有他的解藥,人活不過兩個時辰。

  時安夏脫了外衣躺在床上,卻又哪裡睡得著。

  她美美笑出聲,用被子輕輕蓋住了臉。被人在意,被人珍重……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啊。

  怎麼辦?她也開始盼著天亮呢。

  窗外,岑鳶去而復返,安靜地守著小姑娘入睡。

  他隱在黑暗中,如一個守護神。

  寅時一到,整個侯府動起來。

  他還是不放心。

  越是放鬆警惕的時候,越是怕人使壞。

  其實整個侯府,他里里外外都布置了人。

  就連冬喜那頭,都讓人看住了,動不得手腳。

  天終於亮起來。岑鳶迎著曙光,步行回了宅子。

  這就是住得近的好處。

  荊三一夜未眠,急忙迎上來,「少主,您可算回來了。」

  岑鳶點點頭,由著下人梳洗妝扮,換上熱烈如火的喜服。

  他整個人俊美得令人移不開眼,冷白肌膚上的傷痕已淡得看不見。

  他絲毫不見疲憊,瞳孔又黑又亮,眉梢眼底都漾著一層喜色。

  一道晨光衝破雲層,灑向大地。

  如意街九號熱鬧起來。人進人出,喜氣洋洋。

  轎夫抬著大紅花轎等著吉時出發。

  一身喜服的俊美新郎騎著高頭大馬,在喜娘的唱詞聲中,出門去接新娘子了。

  那段去的路,分明很短很短。

  岑鳶卻覺得很長很長。

  這條路,他仿佛走了好幾輩子。

  圍觀的百姓笑得不行,「這就是到隔壁街啊,幾步路的事兒。」

  「哎呦,這小郎君長得跟畫上的人兒一樣。」

  「也不知新娘得是什麼模樣,才能不叫新郎襯得沒了顏色呢。」

  「我見過海晏公主的,長得可好看了。配的配的!」

  岑鳶翻身下馬,就到了侯府門前。

  侯府熱鬧非凡,族人和親朋好友都來了。

  因著婚儀從簡,便是取消了那些為難新郎迎親的環節。

  府中。

  時安夏頭戴鳳冠,身披霞帔,一方紅蓋頭遮住了視線,安靜等著岑鳶來迎親。

  唐楚君一大早就哭了好幾場,「我的兒啊,娘的寶!你可要一生順遂。母親不求別的,就求個平安喜樂。」

  平安喜樂只四個字,卻該是人活著的最高境界了吧……她已詞窮,不知該如何表達對女兒的祝福。

  她一遍一遍拉著女兒的手,眼巴巴的,「我兒!我兒!娘的心頭寶!」

  其實她此時心頭已在琢磨著,住得這般近,明兒是不是就可以跟女兒見面?

  在這方面,她沒什麼講究。

  畢竟她女兒和女婿在孝期成親,加上女兒都未及笄,兩人根本不可能同房。她這個岳母出現一下,也不會打擾到新人。

  時安夏上一世出嫁時,唐楚君已沒了。從不知出嫁時,有母親的「哭上轎」是這般滿滿的惆悵和幸福。

  她心裡酸楚得緊,拉著母親的手不願放開。

  高堂上,時成軒也紅著眼眶,想說點什麼話吧,又怕說不好惹人嫌。

  這是最後一次與唐楚君一起並肩了,往後餘生,再無機會。

  想著想著,他就十分傷心地哭出了聲。

  唐楚君:「……」

  她才不信這廝對女兒感情這般深厚!肯定有貓膩!

  她瞪了一眼時成軒。

  時成軒便是收住了眼淚,只中規中矩說了些祝福吉祥話。

  時安夏在丫環的攙扶下,喜娘的唱詞中,拜別父母,由哥哥時雲起背她上轎。

  時雲起溫暖的聲音傳入她耳鼓,聲音也是哽咽的,「夏兒,若是岑鳶欺負你,你定要告訴哥哥,知道嗎?」

  時安夏鼻子嗡嗡的,「知道了,哥哥。」

  她進了轎子,坐穩,不得挪動分毫。

  隨著一聲起轎,她在喜樂聲中被抬進了……隔壁如意街九號。

  她下轎時,手被穩穩牽進了一個大手中。

  那是岑鳶的手,溫熱的,有力的。

  往後餘生,他都要牽著她走吧。

  她心砰砰跳,唇角勾起了一絲喜悅。

  齊公公帶來了皇上賀喜的禮物。

  是明德帝親手所作的字畫,上書「夏時鳶飛青雲里」。字裡行間,隱含著新娘新郎的名字,顯然是費了一番功夫。

  這竟然還是個連環畫。

  上幅,畫上一隻鷹在青雲中自由翱翔;下幅,那隻鷹落在一個女子手心中。

  畫中女子笑顏如花,神態嬌憨……畫得還很傳神。模樣說不上是像唐楚君,還是像時安夏。

  但從服飾髮髻上來看,應該是少女時安夏吧……是不是也只能問明德帝了。

  拜完堂以後,時安夏被送進了喜房。

  除了冬喜和紅顏還留在夏時院,北茴幾個丫環都是她的陪嫁,全帶過來了。

  這也就是換了個地方住,丫環們各司其職,忙開了。

  岑鳶很快就來了喜房,用稱挑開時安夏的蓋頭。

  倒不是他急。他是怕鳳冠霞帔太重,壓壞了他的小姑娘。

  挑開蓋頭的那一瞬間,兩人相視而笑。

  正是一笑低頭意已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