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隆恩護體

  翰林學士李仕新與夫人趙氏對視一眼,心涼了半截。皇上這是擺明了站在海晏公主一頭。

  夫妻倆都是北翼舉足輕重之人。

  李仕新除了官居翰林學士,也就是號稱「內相」的高官,還是跟黃皓清父親黃頤楓齊名的大儒。

  趙氏也是一代才女,人稱「梅秀居士」,其畫作以梅為主,畫風自有一股出塵傲骨。

  夫妻倆一向都是把清譽看得比命都重要,極致愛惜羽毛。

  若是女兒背負著害人性命反害己的名頭而死,他們李家怕是要臭好幾代。

  那會子時安夏口頭謝過父皇寵愛,又謝齊公公親自跑一趟,才娓娓道,「還是先問案吧,幾位大人忙得也都還沒用晚膳呢。」

  若是時安夏大搖大擺坐下來就開吃,梅秀居士還不一定把她放心上。

  可對方這一作派,倒使她眉頭緊蹙,暗道不好,心裡莫名就竄上來一團火。

  早前那一場聲勢浩大支援海晏郡主的「以吾之名」,就令夫婦倆私底下不滿。

  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煽動學子,煽動朝臣,這能是什麼好事?

  他們認為,小姑娘的身後一定還有推手。

  李仕新本就在私下決定,要找個合適的機會提醒一下明德帝,不能放任此勢頭,否則恐釀成大禍。

  這還沒來得及進言呢,就得知女兒死在了宮裡。不止死法悽慘,且還說是他女兒要害人。

  夫婦倆一致認為,此案絕對有隱情,定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樣。

  人證可以買通,物證可以放置。

  對,就是這樣!

  夫婦倆相互對視一眼,心下已有了計較。

  李仕新沉聲道,「劉大人,既然海晏公主不餓,就開審吧。」

  時安夏悠悠道,「餓,還是餓的。」

  我不吃,是我有禮貌;但你不能認為我不餓。

  李仕新:「……」相當厭惡此女!

  還「以吾之名」!百官都瞎了嗎?此女一身江湖匪氣,肯定是在外流浪染上的,否則哪個世家的正經閨女能這麼說話?

  但,他只敢腹誹,一個字都不敢往外蹦。

  畢竟明德帝下過死命令,凡散布關於海晏郡主謠言者,一律處以極刑。

  他不想找死。

  劉主審官便是問,「海晏公主,那要開始審嗎?」

  時安夏認真更正,「劉大人,不是審,是問詢。本公主才是被迫害的人。為官者,要注意措辭,您代表的是朝廷的臉面。」

  劉主審官:「……」

  這活兒沒法幹了啊!心好累!

  李仕新:「!!!」

  梅秀居士:「!!!」

  馬楚翼:迴避,是我今宵最好的歸宿。還好我迴避了,坐在上頭的都得受虐。

  劉主審官從善如流道,「好,那本官開始問詢。準備好了嗎,海晏公主?」

  海晏公主時安夏乖乖巧巧坐在齊公公親自給她搬來的凳子上,聲音清脆好聽,是少女才有的稚聲,「準備好了。劉大人請,本公主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劉主審官儘量和善地點點頭,在腦中默了默措辭,才問,「海晏公主,您今日進宮做什麼來了?」

  時安夏答,「父皇前些時日封賞我為公主,原本早該進宮謝恩。可我還在孝期,就延後了。如今我祖父祖母已入土為安,我就進宮謝恩來了。哦,對了,父皇說,他不忌諱這些。」

  劉主審官從這字裡行間聽出來明德帝的寵愛,繼續問,「你是從御書房出來的,對嗎?誰送你出的宮?」

  時安夏答,「對,我從御書房出來,是父皇派了個公公送我的。具體叫什麼,我不知道。」

  劉主審官看向齊公公,「敢問齊公公,能不能說說是您手下哪位公公送海晏公主出宮的?」

  齊公公心道,這位劉大人還是很厲害,一下就觸碰到真相了。便是淡淡一笑,點點頭,「咱家這就派人去給您請人吧。」

  劉主審官心頭一跳,感覺真相恐怕就在這位公公身上了。

  未等把人找來,梅秀居士心情極度悲傷,外加沮喪,出口便是疾言厲色,「若是貴妃娘娘真要害海晏公主,為什麼那張手帕不在海晏公主身上?又為什麼海晏公主毫髮無損?這裡面定然有鬼!劉大人,您一定要好好查!」

  為官者,最厭惡的行為,就是在自己做事的時候,有人來教自己做事。

  尤其更厭惡的,是被一個婦人教自己做事。

  劉主審官當即就黑了臉,緩緩側過頭去,「李夫人這麼能幹,不如你來審案?」

  梅秀居士一噎:「……」

  李仕新打圓場,「拙荊不是那意思,還請劉大人海涵。」

  劉翰森冷哼一聲,「辦案之地,乃正法高堂。豈容女子多言!李大人這家教不太好啊!」

  大家都是正三品的官,我又不低你一等。

  往日你高高在上看不起我,不就是仗著有個女兒是貴妃娘娘嗎?

  如今這貴妃娘娘都死了,還死得十分不高明不體面。你現在跟我翹個屁!

  梅秀居士臉漲得通紅。她一生受人尊敬,被人追捧,生個女兒又美貌如花,才情橫溢,還貴為貴妃娘娘。

  平日裡她就清高得從不與底層人接觸,張口閉口就是「為官清正」,「傲骨清風」。

  如今被人指責成這樣,頓時覺得……世態炎涼,人心不古。

  她女兒才剛死,這些當官的就來落井下石。

  場面一度僵持得尷尬。

  還是時安夏打破了雙方的冷寂,「照李夫人的說法,就是貴妃娘娘居心不良要害死本公主,可本公主沒死,就很對不起李家,是不是這意思?」

  李仕新被搞得頭大如斗,擺了擺手,「不,拙荊不是這意思。她只是想找出真相。」

  時安夏固執地搖頭,「不,本公主聽到的,就是這個意思。好像本公主死了,才能合了李夫人的意呢。」

  她說完,側過頭問,「齊公公,你聽到的是這個意思嗎?還是我理解有誤?」

  齊公公陰沉沉地答,「咱家聽李夫人也是這個意思。李夫人喪女之痛固然讓人同情,但別忘了,海晏公主才是被迫害的人。她現在還能站在這裡,全是仰仗隆恩護體。可憐喲,海晏公主!」

  時安夏深以為然,端方平靜地點點頭,說了句真話,「對,隆恩護體,本公主才能在貴妃娘娘的迫害中活下來。」

  兩人的話聽在別人耳里,全是恭維。殊不知,真的是隆恩護體。

  因為西影衛韋行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