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濟康原本悲痛女兒在外遭遇不測。剛才又聽到下人說兩個女兒紛紛自盡,這才急急趕過來關心一下。
誰知竟讓他聽到兩個女兒失身的真相,一時只覺無比諷刺。他轉過身,大步而去。
冷靜下來之後,陳濟康當晚找來妻子姚氏商量了一宿。決定……讓姚氏去找時安夏好好談談。
他深知養子的固執,為了女兒只能劍走偏鋒。
姚氏也忽然覺得,時安夏應該是個性子柔軟好說話且知書達理的人。
只有淋過雨的人,才知大雨的森冷。
時姑娘自小流落在外,總該是受盡了人情冷暖,自是知道人間險惡。
她若是把自家女兒的遭遇說得慘一些,想必能勾起時安夏對兩個女兒的同情。
陳濟康道,「你一定要說清楚,不是真的讓岑鳶納妾,只是名義上的妾。」
這一點,姚氏已經跟兩個女兒溝通好。
兩個女兒一致點頭表示會聽話,會乖,不會再鬧事。以後夾著尾巴做人,只要能做岑鳶名義上的妾就行。
如此陳家上下達成了共識,覺得這個辦法萬無一失。
只要時姑娘能點頭,岑鳶也說不出來什麼。不過是占個位置嘛,又不是叫他真的納妾。
當然,以後日子久了,萬一岑鳶想通了想透了,回心轉意了呢?
次日,姚氏打好了腹稿,醞釀了情緒,帶著厚禮來到建安侯府。
岑鳶在姚氏踏入侯府海棠院漫花廳的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消息。
「少主,要不要去請她離開?」下屬晉七來問。
岑鳶淡淡道,「她喜歡碰壁就讓她去碰。」頓了一下,又道,「滄州運向肅州的棉花,這次是最後一次低價了。下次按市場價給陳家。」
晉七應下,又問,「玉城那邊的陳家呢?」
「價格照舊。」岑鳶吩咐下去,「但你要讓陳三叔做兩套帳本。」
晉七明白了,京城的陳家被放棄了。少主真正扶持的是陳三叔陳濟禮。
晉七還是不放心,「少主,那要去提醒一下時姑娘麼?」
岑鳶道,「不必。」這點小事,他家小姑娘應付起來有什麼難的。
漫花廳裡頭,姚氏紅著雙眼,坐在椅上。
時安夏進來之前,便是在門外打量了一會兒才入的廳。
眼前婦人與畫像上年長的那位有幾分相似,但因保養得當,長得珠圓玉潤,反而比那位看起來還要美上幾分。
只是氣質上,和京城大部分貴夫人相比,還是差了很大一截。
不過因著是岑鳶名義上的養母,時安夏還是娓娓行了個晚輩禮才入座。
這也是姚氏第一次見時安夏。
這位侯府嫡小姐通身貴氣自不必說,尤勝在行走和端坐的體態上。
她舉手投足間的從容,甚至吐字分明是謙讓和禮遇,卻無端給人帶來一種說不出的威嚴。
姚氏起先打好的腹稿,愣是一個字兒沒想起來。她結結巴巴,急得一腦門汗,那些長袖善舞的開場白,真就一個沒用上。
倒是時安夏十分淡然,「陳夫人有事但說無妨。」
姚氏紅著眼眶,努力擠了個笑容在臉上,「夏兒別叫『陳夫人』,這般生疏。你可以跟著淵兒叫『嬸兒』。」
時安夏微微一笑,「禮不可廢,還是叫陳夫人吧。」
言下之意,對方喚她「夏兒」,也是十分突兀。
有時候人和人之間,只打一眼,就知道能不能親近。顯然,她和眼前這位陳夫人,那是一點都親近不了。
時安夏可不管陳家對誰有恩,反正不是對她有恩,那就別想她違背自己心意。
姚氏的笑容僵在臉上,漸漸就變了樣子。她眉眼便是紅了又紅,終落下淚來,「好孩子,你那些年失蹤在外受苦了……」
時安夏:「……」
忽然來這麼一茬,想必畫像上的兩姐妹出了事吧?是要引起她的同情心?
她不動聲色,「還好,沒受什麼苦。」
那怎麼行?你苦!你必須苦才有共鳴!姚氏的淚涌得更熱烈,「不不不,好孩子,你不必在我面前掩飾。那外頭哪裡有好的?你肯定苦,你苦得很……我這心啊,可疼可疼了……」
時安夏挑了挑眉,「所以陳夫人是盼著本姑娘在外吃盡苦頭,受盡折磨?」
「啊?」姚氏想到女兒,心裡頭酸得不行,但這會子也忘記哭了,「不不不,不是!我自然是盼著你好。」
時安夏微微一笑,「那就是了。我說了沒受什麼苦,那自然就是沒受苦。陳夫人不必掛懷。」
姚氏只感覺跟時安夏說話好累,怎的一點不按常理出牌?
沒辦法了,只能孤注一擲。她便是起身走到時安夏跟前,雙手緊緊握住對方的手,「時姑娘,我沒辦法了。你救救我女兒,救救我女兒好不好?」
時安夏將自己的手抽出來,疏離道,「陳夫人有事說事吧。且,如今陳夫人在外頭行事,舉手投足都代表著富國男爵陳府。我瞧著,陳夫人還是要注意一下言行。」
姚氏搖搖頭,只顧著哭,「好姑娘,你是不知道我那兩個女兒昨日在外頭的遭遇。我這個做母親的,只要一想起來,就萬分悔恨……要不是我女兒惹了淵兒不快,老爺也不會連夜把兩個女兒送上去往肅州的船。誰知,誰知……」
她這抽抽泣泣,斷斷續續,算是把這口鍋蓋到了岑鳶頭上。
時安夏聽懂了。
畫像上陳家那兩個姑娘,因為喜歡岑鳶被拒,被送上了去往肅州的船。
結果兩個姑娘跑了,然後出事了。
兩個姑娘能出什麼事呢?最慘莫過於被劫財又劫色。
所以這是準備把兩個姑娘出事的原因強按在岑鳶頭上,讓岑鳶為兩個姑娘善後呢。
時安夏點頭,「嗯,的確值得同情。所以陳夫人來這趟的目的是……」
話都遞到嘴邊了,姚氏順勢就把話頭接過去,「時姑娘,你也知道,一個姑娘家遭遇這些有多悽慘。爵爺又是個要臉的人,生怕這事傳出去。我們想來想去,就想著,要不讓淵兒把她們倆納了做妾吧。」
時安夏用茶蓋刮著茶沫子,笑不達眼底,「我這還沒成親,你們陳家就惦記著塞人過來。不太好吧?一個不夠,還塞兩個。呵呵……」
姚夫人見時安夏有些生氣,忙解釋道,「不不不,時姑娘你誤會了。名義上的妾!不是真的妾。只要給她倆一個安身立命的地兒,不至於辱沒了我們男爵府的名聲就成。」
時安夏將茶碗放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語氣仍是很淡,「陳夫人,這大白天的,是沒睡醒說胡話呢?想什麼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