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他看見自己本應輝煌的一生

  貢院門口行刑,是為了威懾學子絕不可因嫉妒進行報復,更是為了彰顯斗試和春闈的嚴肅性。

  尤其此次打架事件,影響極其惡劣。

  東羽衛當街褪下霍斯山的褲子,再杖打光腚。

  「砰!」

  「砰!」

  「砰!」

  刑杖擊肉的悶響聲,在肅穆的清晨尤其令人心驚肉跳。原本喧鬧的貢院門前再也不復喧鬧聲,只余敬畏。

  霍斯山在羞憤中痛得死去活來,慘叫聲從貢院門前傳到會元街口。

  涌動的人群也慢慢安靜下來。

  淮陽伯夫婦已然紅了眼睛。

  養了二十年的兒子,要說一點感情沒有,又怎麼可能?

  以伯爺的地位,要想在行刑的時候做點手腳,不是做不到。至少能讓杖責的時候,下手輕點。

  但夫婦兩人並沒出手干預,因為蠢過二十年,不想再讓親生兒子失望了。

  杖到二十的時候,霍斯山已然暈過去。

  但行刑沒有結束,還在砰砰砰繼續,慘叫卻停止了。

  霍斯山手腳冰涼,仿佛已沒了氣息。

  朦朧中,他仿佛看見了自己本應輝煌的一生。

  他一身華服在文蒼書院裡朗朗吟頌,而弟弟霍十五卻因遊手好閒成了他的陪襯。

  他斗試時雖然沒進金鑾試,但也不差;春闈不冒尖兒,但也在榜,總之四平八穩。

  他沒打人,也就沒被拆穿是別人的兒子。

  後來他在官位上混日子,過得舒適自在。

  原本生活很安穩,誰知他養母丁詠梅無意間發現了他親生母親丁詠珊的存在。

  無奈,便是只有死路一條。他親手殺死那個疼了他幾十年的女人,做成失足落水的假象。

  父親霍世明悲痛欲絕,鬱鬱寡歡,沒多久也追著去了。

  臨終時,霍世明將霍十五托負給他,說,「山兒,你比你弟弟能幹,以後你要看著他點,多照顧他。」

  他答應了父親的臨終請求,盡心照顧弟弟。那一陣,他和弟弟的關係竟然變得還不錯,至少比小時候好多了。

  因為他襲爵了,成了子爵爺,再無人能撼動他的地位;弟弟也只能仰他鼻息生活。

  他才是主宰。

  再後來,北翼四面楚歌。

  有人四方奔走,遊說人們為北翼而戰……等等,那人不是敲登聞鼓的吳乘風嗎?

  吳乘風禁考十年,為什麼能穿著官服振臂疾呼?

  然後是唐星河站到了吳乘風身邊,再無往日紈絝顏色,一臉正色高呼,「北翼召,邊關急,吾輩義不容辭!」

  可笑的是,就霍十五那個慫人竟然請戰,跟著一起振臂高呼,「義不容辭!義不容辭!義不容辭!」

  霍斯山嗤之以鼻,一邊巴不得霍十五滾去邊關,一邊又擔心他得了軍功在身,以後回來踩在自己頭上。

  還好,老天有眼,霍十五死了。

  霍十五一生浪蕩,無兒無女無牽無掛。

  霍十五掙來的軍功全數歸了他這便宜哥哥霍斯山。

  朝廷按照最高規格發放的恤銀全進了他的口袋,而他也因為霍十五的軍功從子爵升為伯爵。

  哈哈哈哈,老天有眼!老天有……砰!

  東羽衛唱:「三十五杖!」

  砰!三十六杖!

  霍斯山已無痛感,整個人昏迷過去,沉浸在被人叫做「伯爺」的喜悅之中。

  砰!三十七杖!

  他一身官服站在朝堂之上,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他一抬頭,就愣住了。

  𝒔𝒕𝒐55.𝒄𝒐𝒎

  那坐在上首,雍容華貴的惠正皇太后,不就是……不就是……砰!

  三十八杖!

  砰!三十九杖!

  砰!四十杖!

  東羽衛高唱:「杖畢!」

  獵獵寒風吹來,眾學子睜不開眼,或許是不敢再看那攤爛泥。

  東羽衛甲上前低聲稟報,「大人,霍斯山沒氣了。」

  馬楚翼半點不動眉頭,只淡淡一聲,「拖下去。」

  貢院門前一地血,血腥味兒瀰漫在空氣中,漸漸就淡了。

  除此之外,貢院門口的展欄上除了文蒼書院那張醒目的「打人道歉書」外,還有兩張告示申明。

  一則是國公府族學所出。上面寫著裴鈺和肖長河因人品低劣,藐視科舉,觸犯族學學規,被除族學。

  另一則,是朝廷所出告示。上面列明裴鈺和肖長河意圖弄虛作假,藐視科舉,觸犯律法,此生不得再考科舉,並杖二十,處監禁四個月,後流放至漠州,此生不得入京。

  緊接著,東羽衛一聲令下,「帶肖長河!帶裴鈺!」

  這兩人倒是衣裳穿得齊整,不必褪褲。

  但砰砰聲不絕於耳,此起彼伏。

  有人在喊,「肖長樂,走了,進場了。」

  肖長樂慢悠悠回話,「你們先去,我再看看。」

  他愣是守在一旁,把二十板子看完了才走。

  跟他一起的,還有雲起書院所有學子,都陪著駐立觀看。

  有人納悶,悄聲問,「合著肖長樂也轉去了雲起書院?」

  「不能吧。他可是從小就在國公府族學念書呢。」

  「聽說國公府族學還抓了好幾個夫子,這案子牽連甚廣。」

  「走吧走吧,被抓指定是犯了事。咱們科考入仕,以後做了官,也切記不能誤入歧途。」

  「想必東羽衛今日在貢院門口行刑,便是在警醒學子們!苦讀聖賢書,不是為了走歪門邪道!」

  會元街外,依然人潮洶湧。

  東羽衛把肖長河與裴鈺押著送進貢院長街時,朱熙瑤便拿帕子捂著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兒!我兒冤枉!冤枉啊……」

  這時候從貢院門口傳出來的杖責聲不絕於耳,她聽到更是要哭暈了。

  朱熙瑤本就站在護國公府陣營,這裡前後左右全是國公府的熟人。

  她這一哭,大家才想起,那裴鈺原來是護國公府的親戚啊。

  國公爺唐頌林剛因時雲起被恭維得腳踩雲端,哪裡想得起還有個斗試敗北的拐彎抹腳親戚裴鈺。

  他消息不夠靈通,加之朱氏又刻意隱瞞,導致他根本不知道裴鈺被抓這件事。

  此時,唐頌林壓著火氣問朱氏,「裴鈺怎麼回事?」

  朱氏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在貢院門口行刑,目光躲閃,「妾身也不知道啊。」

  畢竟是多年夫妻,唐頌林哪能不懂朱氏的僥倖心理,「你最好是真不知道,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朱氏已許久不曾被夫君凶過,哪裡受得下這委屈,正要抹淚狡辯,就聽夫君繼續對她吼,「叫你侄女滾遠些哭!你若是想要跟她一起,你也給我滾!」

  朱氏聞言又是惶恐,又是難過。她一直知道夫君涼薄,對任何人都沒什麼感情。

  誰有利用價值,對誰就感情深。

  但真正輪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她還是難以接受。

  便是這時,聽到娓娓一聲,「夏兒給外祖父請安,給繼外祖母請安……外孫女兒有關於裴鈺的確切消息,有興趣聽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