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倆生了嫌隙。
邱紫茉委屈極了,「母親,別不理我!我當時也是想著保下一個算一個嘛。」
「所以你就選擇背刺母親?」時婉晴心寒地看著女兒。
邱紫茉一把抓住母親的衣袖,哭得十分傷心,「母親,女兒毀了清白,一時心中慌亂。女兒……女兒以後可怎麼辦?」
到底是自己寵大的漏風小棉襖,時婉晴心裡發疼。
邱紫茉抽抽著,「母親,咱們真的要搬出侯府?」
「嗯。」時婉晴其實在京城是有宅子的,一個二進院,很小。
宅子原是時老夫人給時婉晴的嫁妝,說以後萬一回來,還能有間宅子可住。
當時她不以為然,覺得母親多此一舉。她若是回到京城,那是一定要住在侯府的,誰都攆不走。
她可是侯府嫡長女呢!
誰知命運就是弄人!事實證明,時老夫人一輩子沒什麼眼光,唯獨這件事上顯得極智慧。
時婉晴是從後門走的。馬車緩緩離去時,她淚眼朦朧掀開帷幔向外看去。
巷子還是那條巷子,侯府還是那個侯府。只是不知為何,門前的大樹冬日就開始發芽了,燈籠也新得亮眼。
有人故意經過侯府門前,在那停停走走。
不知誰在小聲說,「這可是時雲起住的地方!快來沾沾喜氣!」
另一人也說,「沾沾沾,摸摸他們家後門,看看能不能讓我家那小子也沾點文曲星的智慧。」
若是以前,時婉晴便是嫉妒得頭腦發脹。
覺得我家言兒才是文曲星下凡!時雲起算什麼東西?怎能跟我言兒比?
如今物是人非,她再也沒有那心氣兒跟誰一爭長短,一較高低。
如今她一想起兒子,便是心慌意亂,淚流滿面。
剛才時婉晴去了青朴院找兒子,發現兒子留下一封信,走了。
沒說去哪,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只說權當沒他這個兒子,求她放他一條生路。
時婉晴抱著信哭了許久,如今只想著快些安頓下來,找到兒子,問問他到底是怎麼了。
這時,邱紫茉嘟囔,「真的要讓紅顏那賤人在侯府里享福嗎?早知就不帶她來京城了。」
時婉晴不知為何,心頭顫了一下,便是沉下臉來,「時安夏說了,紅顏是她的人。如果你不想被除籍,就別再打什麼主意。」
她恨時安夏!恨到極致就是恐懼。
她是怕了,真的怕了。一想起來就心緊胸悶喘不過氣來那種怕。
除此之外,她腦海里反覆響起兒子的那句話,「你錯在不該讓我熟讀聖賢書。因為聖賢書教會我知廉恥,懂榮辱,生出羞恥之心。」
是的,人生第一次,時婉晴也生出了羞恥之心。
這會子北茴正沉著臉,一個人生著悶氣。
時安夏低頭去逗北茴,「咦,是誰惹咱們北茴姐姐生氣了?你告訴我,我替你收拾她。」
北茴繃著臉,頭也不抬,鬧上小脾氣了,「沒有,奴婢不敢生氣。」
時安夏溫溫一笑,拉著她的手,「好了,北茴姐姐高興些。這好日子還在後頭,有什麼可生氣的呢?」
北茴忍不住抬起發紅的雙眼,「姑娘!奴婢就是替您不值!您為什麼要扮惡人?為什麼……您根本就沒讓陳金福污了紫茉姑娘的清白,卻偏要讓所有人認為您手段毒辣?」
時安夏但笑不語,近乎溫存地瞧著北茴。她倒不是憐惜邱紫茉,而是不屑於成為邱紫茉那樣的人。
這種事,她前世沒少做,手也不算乾淨。只是重來一次,她想儘量讓自己乾淨一點,僅此而已。
又聽北茴埋怨,「原本最好最善良的人就是姑娘您,可現在別人都對您望而生畏!」
「那你怕我嗎?」時安夏唇角噙著一抹笑意。
「奴婢怕你做什麼?」北茴伸手為姑娘解去披風繩帶,將披風掛好。
時安夏悠悠道,「那不就對了。能對我望而生畏的又是些什麼人呢?何必在意?」
「可奴婢就是難過嘛。」北茴重重嘆了口氣,「誰都知道是您要對大姑奶奶趕盡殺絕,卻沒有人知道族長那好人也是您讓他當的。」
「要那些個虛名做甚?都是些負累而已。」時安夏笑笑,柔聲開解,「身邊一大堆蒼蠅有什麼好?」
其實她沒說的是,如果時婉晴真被逼上絕路,很可能會幾尺白綾吊死在她的夏時院。到時她還住得下去嗎?
她不怕鬼,但犯膈應。
再有,邱志言……到底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人。她又犯了愛才的毛病,看到才情出眾的人就總想著往自己陣營里拉。
所以她倒也不真是像北茴說的那麼純良,凡事其實都有自己的盤算。
北茴卻被姑娘逗笑了,「姑娘,您越來越……唉!」
「越來越怎麼?」
「越來越……不像您了。以前您是要努力爭名聲的,也在意別人的看法。」
時安夏抬頭望向窗外的天空,忽然喜道,「北茴你看,陽光破雲而出了。冬天就要過去了。」
是啊,冬天就要過去了。
十二歲回到侯府的她,怕被人瞧不起,怕被人嘲笑沒規矩不懂禮,就拼命學習,連走路的步子都是戰戰兢兢數著走。
可又怎樣呢?上一世,得到了一切,成了北翼最尊貴的女子,可她從來沒感受過快樂。
她取悅了晉王和皇太后,取悅了幼帝朝臣以及龐大家族,取悅了萬千子民和大好河山,獨獨忘了取悅自己。
她前世過得多孤獨啊。
她記得在死之前,平靜安詳地躺在那裡,心裡便想著,若有來世,定要做個取悅自己的人。
安撫好北茴,又安頓了邱紅顏,時安夏才來到書房找魏采菱。
「采菱姐姐,要去對抗試觀戰嗎?」時安夏笑著問,「現在去還趕得上。」
魏采菱臉兒紅紅的,溫柔笑笑,「不敢去呢。」
「咦,你對我哥哥沒有信心嗎?」時安夏忍不住揶揄。
魏采菱臉兒轉一邊去,嗔道,「才不是。」
「那是為什麼?」
魏采菱低下頭,悶悶的,「如今你哥哥如日中天,想必今日觀他對抗試的人早已人山人海。」
時安夏想想也是,「今日不去便不去吧。咱們觀戰八晉四那場就好。到時候肯定精彩。」
魏采菱興致有些不高,又悶悶「嗯」了一聲。
時安夏忙了一早上,口乾舌燥,便喚人泡了鸝陽玉露。
魏采菱有些不好意思,「夏兒,我不喝這個,給我來杯松桐尖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