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夢的《高山流水》彈畢,洛宜和閻善淵今日一行也算是圓滿完成。
出廂房時,洛宜只覺得自己身上都被那胭脂香粉的濃郁味道給浸透了。
分明一開始還只是瑩潤清甜的白芷香,可是越到後面卻越甜膩,叫人頭昏腦漲又漸漸亢奮。
閻善淵察覺到了洛宜的稍稍失態,於是暗中牽起洛宜的手給了她一些支撐之力:「那香薰應當是有催情的功效,你這身子到底是弱了些。」
男人溫涼的掌心這會兒好似解渴的清泉,讓洛宜忍不住握緊求得些許慰藉。
閻善淵耳邊的海棠簪花已被洛宜取下重新簪回了自己的發間。
走廊往下,洛宜卻在一樓的廳堂里猛然瞥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只見一張八仙桌上,一容貌俊美邪性的紅衣男子正單手拎著酒壺往嘴裡灌,左右兩側的花樓姑娘拍掌叫好著助興,還有一身段妖嬈豐盈的正捏著碧綠的水晶葡萄朝那男子嘴邊送。
一壺酒畢,那男子將搭在胸前的馬尾甩在腦後,放浪卻又帶著些許麻木的臉上流露出不滿的神情,他高聲喚道「拿酒來」。
聲音之大惹得周圍不少人頻頻側目。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穆堯。
洛宜失神瞧得久了點,穆堯竟警惕地察覺到了。
原本還昏沉混濁的眸子猛然變得如鷹犬般銳利,他抬頭看過來,目光如刀尖凌厲。
洛宜下意識地別過頭,將整個人都藏在了閻善淵的身後,小手攥著他衣背的面料揪出了褶皺。
閻善淵自然也落入了穆堯的眼中。
可是比起洛宜的逃避,居高臨下的閻善淵溫雅的眉眼間卻含著一股輕蔑厭惡之色,好似穆堯是什麼惹人嫌的螻蟻髒物。
穆堯起初是覺得那青袍少年有些眼熟,可是發覺了閻善淵眼中的蔑視時,穆堯像是被挑釁了般猛然升起一股怒火。
日日酗酒,日日放縱,穆堯的神志似乎都有些不清了。
他將酒壺重重地砸在桌面上,抬步就想往上走。
一面是他看不過那男人的眼神,另一方面則是他想把那清瘦的青袍少年瞧個仔細。
只可惜這幾步距離的拉近,竟然讓他看到了少年頭上的艷紅絹花。
這不是什麼少年,是被帶進花樓里學藝的賤妾!
穆堯心底湧起一股噁心,頓時沒了與這兩人計較的興趣,只是狠狠瞪了閻善淵一眼——他尤為不喜歡閻善淵那高高在上的眼神。
穆堯放過了他們,卻有人不放過他。
「穆堯!你究竟要鬧到何時?」一道壓抑著怒氣的女聲傳來,「今日是母親的生辰,你一定要如此落母親的面子嗎?」
洛宜如貓兒般從閻善淵的肩頭探出顆毛茸茸的小腦袋,這一瞥竟看到了穆慧的臉。
腿腳不便的女子拄著一根木拐,雖身形有些狼狽,但腰背卻寧折不屈地挺著。
金霄樓中的眾人頓時竊竊私語了起來,那攔不住穆慧的小廝點頭哈腰地橫在這姐弟倆中間,不想把事情鬧大。
穆堯看向穆慧的眼神冰冷至極:「母親的生辰?我母親的生辰可不是今日......」
「住嘴!」穆慧呵斥道,「把小將軍給我帶回府!」
「怎麼,還要在金霄樓中對我大打出手嗎?」穆堯看著穆慧惱羞成怒的樣子反而更來勁了,他隨手抓住一個被穆慧嚇得花容失色的姑娘,竟當著穆慧的面輕薄起來,「今日小爺不回府,你又能奈我何?!」
洛宜看著這一幕,心中真是五味雜陳。
到底為什麼?那場戰事之後,穆堯似乎越來越瘋癲了......
洛宜失神時,閻善淵卻伸手將她撈在了自己的身前,看似溫柔的手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
洛宜下意識就想閃躲,免得讓穆堯注意到她。
可是閻善淵卻故意讓她暴露出來,逼著她好好將穆堯看個完全:「你從前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人?」
末了,男人發出一聲輕蔑的笑,如此說道。
洛宜見根本躲不開,索性也不躲了,她握著閻善淵的手腕討好似的摩挲了幾下後道:「從前穆小將軍不是這樣的人......不過,這都與我無關了。」
「如今我這眼中,只能容得下哥哥呀。」
這聲「哥哥」一喚,鉗制在腰間的力道果然鬆懈了不少。
洛宜長舒一口氣,卻聽閻善淵說道:「你可知穆家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是怎麼死的嗎?」
「不是戰死的嗎?」洛宜說道。
「是被穆堯害死的。」閻善淵冷笑著說道。
廳堂內,穆慧帶來的家兵已經將穆堯團團圍住。
這般陣仗頓時也讓周遭的賓客遭了無妄之災,幾聲咒罵響起,卻最終礙於穆家的權勢而隱忍下去。
穆堯瞧著都有要與這些家兵動手的架勢,可是這時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個行色匆匆的老僕在穆堯耳邊說了什麼。
最終,姐弟二人還是沒有打起來。
穆堯冷哼一聲,放開那衣衫被撕扯凌亂的姑娘選擇跟著穆慧離開了。
只是他臨走前又朝洛宜和閻善淵站著的位置看了一眼,這一眼就把洛宜看了個全。
頓時,穆堯的眼中閃過詫異之色,可是沒等他看仔細,洛宜已低頭將自己埋進了閻善淵的懷中。
而閻善淵的寬袖一遮,那清瘦纖弱的「少年」便被男人牢牢地囚於懷中,沒讓外人窺見分毫。
那人是誰?
穆堯緊鎖的眉頭能夾死一隻蒼蠅,而穆慧見他磨磨蹭蹭的,心中的火氣也是掩不住。
姐弟血脈同出,性格也有相似之處。
於是穆慧舉起拐就重重砸了穆堯一下,穆堯這才回過神來,壓抑著眼中的嗜血之意認命地走出了金霄樓。
待樓下消停了,閻善淵和洛宜這才出門上了馬車。
洛宜坐在馬車上還有些驚魂未定,往日都是她讓閻善淵驚訝,今日閻善淵卻讓她狠狠震驚了一把。
穆堯害死了自己的兄長。
洛宜滿肚子疑問想要問,可是又怕閻善淵占有欲作祟,不喜她這般盤問旁的男人的事。
可是洛宜那點小心思,哪裡逃得了閻善淵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