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鏘的圓眸帶著笑意,略微向下的眼尾透著犬類般的無辜之感,他靜靜盯著洛宜,似乎打定主意覺得她會心動。
「少主有什麼辦法?」洛宜順著他的話問下去。
「南疆有一蠱術名為情蠱,情蠱由母子蟲驅動。只要你願意服下母蟲,再將子蟲餵給顧衍霄,便可以讓他死心塌地地愛上你。」司徒鏘說道,「洛夫人覺得如何?」
洛宜聽到這話竟覺得絲毫不意外,畢竟南疆那地方向來神秘,巫蠱之術也流傳頗久,只是無人證實真假。
「這世上真有這等東西?」洛宜詫異道,眼中流露出些許懷疑之色。
司徒鏘笑了一下道:「世間萬物,無奇不有。」
「既然有這麼好的東西,少主怎麼不用在自己身上?」洛宜將已空蕩的茶盞輕輕放在案桌之上,語氣中的質疑不減。
「有些事我也不瞞著洛夫人,這情蠱中的子蟲頗為霸道,服用者必然會有些傷身。珈玉自從墜崖一事身子骨就不太好,我哪裡捨得給她用。」司徒鏘說道。
「你不捨得給洛珈玉用,我就捨得給國公爺用?」洛宜的聲音上揚,似是有幾分被激怒了。
司徒鏘不急不忙地將茶盞滿上:「在我面前,洛夫人大可坦露真心便是......我與你,並沒什麼利益衝突,不是嗎?」
「男子真心,最不可靠,洛夫人不像是那等愚笨之人。」
「與其這般卑微地等待他的垂憐,不如用這情蠱操控,起碼洛夫人你得到的,都是實實在在的東西。」
洛宜微微驚訝,沒想到司徒鏘竟看出了她對顧衍霄根本沒多少真心——畢竟這兩年裡她演得盡心盡力,京中誰人不說她卑微痴情。
而司徒鏘與她只不過見過寥寥數面。
「這話少主可對洛珈玉說過嗎?」洛宜看著茶盞內清亮的茶水問道。
「我真心喜愛洛珈玉,這自然是不同的。」司徒鏘的語氣輕柔,滿眼深情。
虛偽。
洛宜與司徒鏘坐在一起,竟覺得司徒鏘這深情演得比她還噁心。
「這等好物南疆少主還是留著自己用吧,我對國公爺之愛絕非你想的那般膚淺。」洛宜緩緩道。
司徒鏘的笑容終於凝固在了唇邊,他的眸色變得幽深而冰冷,似是看不透洛宜的心思。
「洛夫人不必這麼急著給我回復,這幾日你好生想想,想通了隨時來找我便是。」但是很快,司徒鏘似乎又想通了。
他輕笑一聲,並沒有在意洛宜的拒絕。
「那少主您不如就慢慢飲茶吧,妾身就先行離開了。」洛宜並沒有喝司徒鏘的第二杯茶,她躬身行了個半禮,就此告退。
而待洛宜走後,司徒鏘的下屬忍不住問道:「主子,若是這愚婦將今日的談話告訴了定國公怎麼辦?這到底是京城,主子還是小心為上。」
司徒鏘不在意地說道:「若是告訴了顧衍霄,那才有意思呢......」
——
出了滿花樓四樓的貴廳,洛宜還在思索著司徒鏘的話——那情蠱,多半不是真的。
若是他說什麼毒藥能把顧衍霄給毒癱了,那洛宜還能信個七八分。
可是情蠱什麼的,太過玄幻縹緲,且聽著就駭人。
洛宜還是不怎麼想沾染這等東西。
而就在洛宜下到三樓之時,旁邊的雅間內卻突然傳來摔東西的聲音。
洛宜被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竟有一名青衫女子被人連門踹了出來,地上散落一片摺扇彩門的木框絹布。
青衫女子狼狽地癱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滾,都給小爺滾出去!」一聲怒吼從雅間內傳來,洛宜聽出來了這是穆堯的聲音。
頓時,雅間內逃竄出好幾個濃妝艷抹的女子來。
其中有一位還想扶起地上受傷的女子,卻又被穆堯呵斥住:「誰讓你們動她了?小爺今日花了錢,她那般扭捏的作態給誰看?!」
啪,又是一碗茶盞被砸出來,玉白的碎片剛好滑到了洛宜的腳尖前。
這穆堯,又是發癔症了嗎?
「穆小爺,這......這今日實在是事出意外,綠蘿姑娘她突然身體不適,您大人有大量不如就不計較此事了吧?」那位想要扶人的女子顫顫巍巍地解釋道。
「身體不適?小爺花著上百兩的銀子叫你們從金霄樓來彈琴奏樂,你們當小爺是做善事的不成?既然她今日不想彈這琴,不如就把手留下,如此也算還了小爺的銀錢如何?」
洛宜透過破敗的折門看過去。
只見穆堯衣衫凌亂、滿身酒氣,敞開的衣領還能瞧見他從前在戰場上留下的猙獰的傷疤。
他一隻手舉起酒壺直接大口灌酒,另一隻手則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砸在地上。
眼底已有血色翻湧。
這是他那癔症發作的前兆。
洛宜的眼皮跳了跳,早知道今日又趕上穆堯發瘋,就不該出門的。
幾個從金霄樓出來的女子頓時嚇得花容失色,而這時有一老鴇打扮的中年美婦人扭著水蛇腰就上前來打圓場。
可是她竟不是護著這些姑娘,而是應下了穆堯的要求。
只不過,綠蘿斷手後穆堯得按照金霄樓的規矩替綠蘿贖身,價格看在穆堯的面子上,可以按照金霄樓最低賤的妓女贖身的標準給。
「如何?」頭戴紅花的老鴇笑得燦爛,而地上的綠蘿已然吐血昏厥,圍繞在她身邊的姑娘更是個個瑟瑟發抖。
金霄樓,近幾年京中最火的青樓妓院。
洛宜聽過金霄樓的名號,但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金霄樓里出來的人。
想來今日是穆堯花了錢請這些姑娘出來尋歡作樂的。
穆堯的頭痛之感愈發強烈,那女子昏厥在地上露出的白花大腿好似帶著濃烈香甜的血腥味,誘著他用刀劃開好好聞一聞。
好在他尚存的理智只能勉強支撐著他與那老鴇對話:「她不值這個價。」
穆堯的聲音冰冷而殘忍,而老鴇面色一僵,似在估量著是得罪穆堯的損失更少,還是放棄綠蘿的損失更少。
可是沒等老鴇想明白,穆堯已重新撿起那匕首朝著綠蘿走去。
他的面容陰鷙猙獰得可怕,脖頸處的青筋根根暴起,好似下一秒就要炸裂而開,叫人看得膽戰心驚。
洛宜知道他這是真病發了。
穆堯發病,不見血,不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