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霄很快就懂了洛宜的意思。
洛宜這是想將川哥兒也帶去,一來讓川哥兒散散心,二來也可以讓川哥兒見見洛珈玉。
只不過......洛宜竟會主動提這事......畢竟川哥兒也是洛宜照顧了兩年的孩子。
洛宜看出來了顧衍霄的遲疑,她抿嘴微微一笑道:「血脈親情最是奇妙,聽說那日姐姐與川哥兒見了一面就尤為親近,想來若是姐姐與川哥兒相處久了,也更不容易割捨......」
「妾身知道國公爺對姐姐一往情深,從前的兩年妾身能得些機會服侍您就已是天大的福氣,不敢再奢望什麼。」
「若是國公爺日日見著姐姐能高興,妾身也跟著高興。」
洛宜走到桌案邊主動為顧衍霄研墨了起來,濃稠的黑被一層層融開,墨條與硯台發出細碎而清脆的輕響。
那玉白纖細的手指與墨色形成鮮明的對比,猶如黑白分明的水墨畫,清幽動人之中又透著股無言的誘意。
洛宜的聲音輕晃而柔和,顧衍霄盯著那素白的手指,腦海中驀然回想起半年前洛宜對他說的話:
「若是國公爺把我當成姐姐的替身能高興,妾身心甘情願。」
「只求國公爺莫要再日日酗酒,傷身傷心啊......」
他抬頭看向洛宜,女子清嫵溫柔的眉眼在昏暗的燭光如籠著一層朦朧的煙雨,溫柔又叫人看得不真切。
洛宜的性子比洛珈玉更柔弱卑微些,從前他覺得這樣的性子不上檯面,可是如今他卻覺得這樣的性子十分善解人意。
洛宜這般乖順,想來洛珈玉日後入了府,兩人也定能和睦相處,她定不會讓珈玉煩心。
顧衍霄欣慰地想到,這些天朝堂上的紛爭已讓他頭痛不已,好在後宅之中也算有一份安寧。
他提筆沾了沾墨跡道:「你做主便是。」
——
時間一晃就來到了探春宴那日。
定國公府門前女眷的馬車早已停好,奶娘牽著川哥兒正在府門前等候。
今日的川哥兒一身精緻的墨色金絲滾邊綢衣,細軟的頭髮也已被小金冠束起,粉雕玉琢的小臉透著一股傲氣兒,劍眉長眸已初見顧衍霄的雛形。
只是才四歲的川哥兒近來有些發胖,顧衍霄故意叫人控制著他的飲食。
他嘟著嘴七倒八歪地靠著奶娘的腿彎,奶里奶氣開口道:「奶娘,人呢?人呢?」
奶娘伸手費力地抱起川哥兒哄道:「哦,哦,小世子不急哦!都是姨母壞,怎麼讓我們小世子等這麼久......今日咱們可是要見大小姐,小世子要高高興興的!」
川哥兒被高高抱起,頓時也高興了起來。
他拍著手學著奶娘說話道:「姨母壞,姨母壞!」
「對,姨母壞,姨母壞~」這奶娘是傅氏親自挑過來伺候川哥兒的,撩撥洛宜和川哥兒的關係簡直是手到擒來。
都成刻在骨子裡下意識的行為了。
「這又在嚼什麼舌根呢?」
然而沒等這奶娘嘟囔多久,一道輕柔婉轉的聲音悠悠傳來,嚇了奶娘一激靈。
奶娘轉過頭,只見徐徐走來的洛宜今日繡著玉蘭紋的白色交領裡衣外罩著一件煙柳荷綠的對襟大袖衫,杏色細條腰帶將纖腰束起。
一枚繡著霞雲紋的淺綠色荷包掛於其上,下擺留著鵝黃細穗,隨著女子雙腿行步時輕輕搖晃,倒是一抹亮色。
烏髮挽成單螺髻,發間只插著幾支碧色簪花,兩側以珠簪相配。
柳眉深描,桃花眼細細勾勒,眼尾處特意以棕色螺黛拉長描細,多添了幾分嬌媚之色。
清而媚,明而柔,煞是好看。
奶娘瞧得慌了神,訕訕一笑道:「夫人您來了......什麼嚼舌根呢?夫人怕是聽錯了......」
洛宜轉頭看向奶娘懷裡的川哥兒,還沒等她說什麼,川哥兒先拍著手尖著嗓子喊道:「姨母壞,姨母壞!」
稚童的雙眸清澈純淨,看向洛宜懵懂而天真,然而就是這麼一雙眸子卻讓洛宜感覺到了最可怕的惡意。
奶娘的臉色變了又變,不過她雖有幾分心虛,但想著自己是傅氏派來的,仍不認為洛宜這個軟柿子能拿她怎麼樣。
「既然夫人到了,不如我們先上馬車嗎?今日還有些風大,莫讓小世子再吹生病了......」奶娘打著圓場企圖將此事糊弄過去。
顧衍霄還有別的事要處理,所以稍晚一步去。
洛宜卻笑著朝川哥兒道:「川哥兒怎麼說姨母壞了呢?姨母今日可是還給川哥兒帶了糕點,川哥兒難道不想吃嗎?」
她一面說著,一面從袖口裡拿出了一捆用印著花墨的油紙包裹著的酥點,油紙包微微一晃,頓時就勾得川哥兒直流口水。
川哥兒最大的毛病就是貪吃。
尤其是最近顧衍霄覺得川哥兒有些太胖了,還故意控制他的吃食,這便勾著川哥兒愈發鬧饞了。
「糕點,姨母我想吃糕點......」剛剛還指著洛宜說壞的川哥兒這會立馬變了臉,他在奶娘懷裡撲騰著要夠洛宜手上的糕點。
頑童的力氣再加上質量,差點被讓奶娘把川哥兒顛出去。
「夫人,國公爺說了最近小世子要少吃些東西......」奶娘賠著笑頗有些防備地說道。
洛宜聽到這話故作失望的樣子收回油紙包,可是川哥兒卻不幹了。
立馬撒潑打滾起來要那糕點吃。
奶娘被纏得沒辦法,只好把川哥兒放下來讓洛宜給他吃一塊。
可是沒想到川哥兒剛落地,阿蕪就牽起川哥兒的手逕自往洛宜的馬車上走去,說是馬車上還有別的糕點。
「誒!夫人!」奶娘驚呼道,剛想上前拉住阿蕪卻被洛宜制止了。
「今日川哥兒與我一同去往宣平侯府,至於奶娘你,就坐後一輛馬車便是。」洛宜道,「想必你也不想你那些偷拿世子院內賞銀、擺設的事讓國公爺知曉吧?」
「你也知道,國公爺最見不得手腳不乾淨的人了。」
柔聲細語間,奶娘猶如被人掐住喉嚨的雞再也不敢多言一句。
她怎麼也不敢相信洛宜會知道這些事。
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川哥兒上了洛宜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