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無量劍派?」
聽到祝子明的質問,馬恪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就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們口中的無量劍派,也是由一個個修真者組成的!既然無量劍派發給我們這些修真者的薪酬,根本不夠我們修煉到金丹期,那你說無量劍派那些金丹期修真者,又都是怎麼來的呢?」
祝子明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語氣艱澀道:「您的意思是……」
「無量劍派那些金丹期長老,哪個不是附庸門派用錢砸出來的?我們有什麼動力去跟自家的附庸門派拼命?就算整死了附庸門派,難道無量劍派還能給我們漲工資?」
馬恪章這番發言,也算是肺腑之言了。【,無錯章節閱讀】
無量劍派實力就算再強,也是由兩萬多名無量劍派弟子組成,雖然無量劍派覆滅附庸門派並不困難,但單獨的無量劍派弟子在附庸門派面前卻如同螻蟻。
無量劍派之所以對附庸門派管理如此寬鬆,本身就是雙方多年博弈形成的結果。
大家各退一步,你好我好大家好。
如今林劍行要通過中州社保體系改革跟附庸門派撕破臉皮,必然引起附庸門派的激烈反抗,而作為無量劍派的普通成員,誰也不想成為兩大利益集團衝突的炮灰。
修真界可沒有什麼集體主義思潮,在普通修真者看來,什麼「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死道友不死貧道」才是合格修真者的基本素質,哪怕在陸行長發明的爽文里,主角也都是為了長生無所不用其極的存在。
因此修真界根本不存在那種「不計較個人得失,一心為了門派利益」的集體主義戰士,如果修真界真有這種捨己為人的存在,當年那頭黑潭蛟王就不可能打進天樞城。
祝子明無奈,只能換了個角度,轉而以利相誘道:「幫助我們祝家商會,對您個人來說也有莫大的好處啊!要是您能夠成功推動海崖城的改革試點落地,柳行長和林掌門必然會因此高看您一眼,這也是您在門派內部飛黃騰達的好機會!」
馬恪章搖搖頭道:「所以你想讓我怎麼辦?難道要帶你搶銀行嗎?」
看到祝子明還想說什麼,馬恪章直接抬手打斷了對方:「小祝會長,既然這裡沒有外人,我就跟你說句掏心窩子話。林掌門推動中州社會保障體系改革,目的就是要割附庸門派的肉,可地方附庸門派的肉要是這麼好割,哪還能等到今天?我們都是無量劍派用來得罪人的刀子而已!」
「恕我直言,別說當林掌門的刀子,就算是當林掌門的狗,那也是天大的機緣!」
「前提是這把刀子不會成為炮灰!」馬恪章說到這裡,語氣也有幾分不忿,「柳行長和林掌門把我放在這個位置上,就是想讓我跟海崖系死磕,甚至巴不得海崖系狗急跳牆把我給做了,這樣他們就可以師出有名拿下這幫反賊。你來找我出頭,無非也是想把我當槍使,這點你我二人心知肚明,可我憑什麼要給你當出頭鳥?」
既然雙方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祝子明索性也不裝了。
他直接脖子一梗道:「我可是柳行長親自指定的改革試點執行人,您要是一點面子都不給,難道就不怕到時候柳行長拿您問責嗎?」
「你休要拿柳寒星壓我!」馬恪章這次也沒有給祝子明任何面子,當場冷笑出聲,「如果我把海崖系惹急了,柳寒星可不會倒霉,最後倒霉的肯定是我自己,柳行長既想把事情辦了,又不想弄髒自己的手,試問這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祝子明強行爭辯道:「馬執事,你說的道理我都懂,但我們真的已經沒有退路了,別說是柳行長了,甚至就連林掌門,都在關注著海崖城試點的事情。而我沒有退路了,難道您就有退路嗎?如果中州社會保障體系改革試點失敗,您回無量山脈還有好果子吃?」
然而祝子明的威脅並沒有起到作用。
馬恪章只是語氣不屑地嘲諷道:「你似乎還沒有搞明白,沒有退路的只是你而已,我只要不犯原則性錯誤,就不存在沒有退路的道理!」
看到馬恪章有恃無恐的樣子,祝子明嘴巴也有些乾澀:「您就真不怕柳行長事後追責?」
馬恪章滿臉無所謂道:「別說無量劍派本來就人手不足,根據《中州門派管理條例》的規定,只要不是犯下原則錯誤,門派就不可能對我開刀。你看這麼多年下來,有哪個無量劍派修士是因為能力不足被送進旗山監獄的?」
祝子明想了想,還真沒有想到類似案例。
畢竟無量劍派並沒有「擺爛罪」和「躺平罪」,反而是盧岸平這種比較想做事的野心家,往往會做的越多錯的越多,最後反而把自己給送進旗山監獄吃牢飯。
看到祝子明瞠目結舌的樣子,馬恪章語氣自信道:「我推不動改革,最多也就是擔個無能的名聲,就算被門規處置,等過兩年風頭過後,必然另有任用,無量劍派還能把我逐出師門?再者說了,你想要我譴責海崖銀行,那沒問題,我現在就能寫一份譴責聲明,事後也算給無量劍派有了交待,你可以把我的聲明拿給海崖銀行看,看看姜化安和蘇遠峰認不認可!」
無需多說,祝子明也知道海崖系肯定不認。
聲明和公函這種東西,都是做給別人看的,真正想要商量事情,都要像祝子明這樣單獨拜會,先私底下把事情談好,最後再走個表面流程。
馬恪章如果真要想幫忙,肯定要親自登門拜訪姜化安,就這麼輕飄飄寫個譴責聲明,海崖銀行估計看都不會看,就會直接扔到垃圾桶里,哪怕無量劍派未來秋後算帳,海崖銀行只需扔出個凡人臨時工,就能把責任給扛過去了。
要是無量劍派事後追責,馬恪章便可以推脫說,我已經嚴厲譴責過海崖銀行了,只是他們根本不聽我的譴責,我總不能帶者祝子明跑去搶銀行吧!
相比楊成龍的偽君子表現,馬恪章這番表態也算坦坦蕩蕩真小人了,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是意思已經傳達得非常明確:
老子就是要擺爛了,天王老子也攔不住我!
你祝子明想讓我替你搖旗吶喊,想讓我表態支持,這些事情都沒問題,但你小子想要把我當槍使,讓我出頭跟海崖系拼命,那很抱歉,我無論如何也幫不了你。
作為典型的底層修真資本家,祝子明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也不認為自己是好人,但看到楊成龍和馬恪章一明一暗把自己硬生生懟回來後,他心中也不由升起一股悲憤之情:
改革本來就是要得罪人的,要是所有改革者都想著明哲保身,那還不如回家抱孩子!
海崖城儘是這種尸位素餐的擺爛人,改革試點怎麼可能搞得好?
然而就像莫雲嵐勸林劍行收手時說的那樣,中州社會保障體系改革之所以註定走向失敗,就是因為它沒有理順各方的利益關係。
陸行長能成功主導九州第三次貨幣改革,一方面是擁有麻天衣這位元嬰十層大修士壓陣,但更重要的,則是通過以利相誘的方式,引導九州財富主動流入資本市場。
而田大霄主導的火雲州經濟改革,方法也是跟陸行長一脈相承,通過不斷強化保護產權的方式,迎合資本對自身安全的迫切需要,主動引導資本流入火雲州,從九州吸血來促進火雲州的繁榮。
也就是說,陸行長和田大霄只是搭建好了舞台,然後就是等各方勢力根據自己的利益進行自主決策,讓所有人共同形成改革的合力。
整個過程甚至不需要施加任何外力,只要機制設計好了,剩下的事情自然就水到渠成。
然而中州社會保障體系改革則不同。
作為利益受損方的地方門派,肯定會全力阻撓改革試點;而主要負責推動改革的無量劍派築基期骨幹,獲得的利益(升職)和承擔的風險(被地方門派做掉)又不成比例,最終必然會選擇擺爛;甚至就連在改革得利最大的無量劍派高層,內部也有度支堂和功德堂這樣利益嚴重受損的部門,不願意看到改革成功落地。
雖然無量劍派作為一個整體,肯定會從改革受益,然而這塊利益分配到具體每個人頭上的時候,卻又完全畸形了,這就導致各大利益相關方,普遍沒有動力推動改革,只能通過少數無量劍派高層強行施壓。
儘管無量劍派高層的實力確實非常強大,但就算是元嬰期修士,也管不過來中州幾千家官方善堂,再牛逼的政策落實到微觀層面,也需要由馬恪章和祝子明這些具體的人來主導。
楊成龍使壞,馬恪章擺爛,這些其實都只是問題的表面現象,就算無量劍派把這倆人給換掉,仍然會面臨層出不窮的同類問題,因為中州社會保障體系改革在制度設計層面上,就沒能讓這些微觀主體自發行動起來。
這種核心利益衝突,別說祝子明解決不了,就算柳寒星親自督戰也治標不治本。
祝子明見馬恪章已經明確表態自己管不了,只能退而求其次道:「馬執事,您也要理解我的處境!我如今已經被逼到了死胡同,這個問題無論如何也要解決。如果您覺得開源不行,我看那只有節流了,我曾經統計過,如果不算購買地皮的價格,光按成本價計算,二十萬靈石幣差不多就能把善堂給建起來了……」
馬恪章聞弦歌而知雅意,眉頭一緊道:「祝子明,你這是什麼意思?」
祝子明連忙陪笑道:「為了防止海崖系搞鬼,這次建設善堂的材料供應商,我們都沒有選擇海崖城本地的商人,而是選擇了柳家商會推薦的雲來城商人,只是這幫雲來城商人要價太高,動不動就要市場價七八倍的價格,按照現在的預算,恐怕沒有二百萬投入,這善堂根本就建不起來,我看價錢方面還有很大商榷的餘地。」
馬恪章臉色微微一變道:「你想剋扣供應商的貨款?」
祝子明連忙擺手解釋道:「馬執事,咱們不一定非要剋扣供應商的貨款,哪怕只是讓他們暫時給我掛個帳,幫助祝家商會渡過眼前的難關就可以,而且商業談判的事情,說成剋扣未免也太難聽了,畢竟對方的要價實在太高了!」
「你倒是說說看,他們要價哪裡高了?」
「雖說雲來城和海崖城路途遙遠,但他們報價的時候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而且我聽小道消息說,有些供應商根本就是在隔壁巒石城拿的貨,倒手賣給我們就是好幾倍的利瀾。我看就算打個五折,這些供應商照樣有得賺。如果實在不行的話,我們甚至可以拋開他們單幹,畢竟我們祝家商會就是做貿易起家,也有經驗——」
「夠了!」然而祝子明話還沒說完,馬恪章就當場拍案而起,「你難道是第一天做生意嗎?竟然敢打善堂供應商的主意,你這傢伙——」
馬恪章卡殼了半天,也沒有想好應該用什麼詞彙怒斥祝子明。
祝子明看到馬恪章居然是這副暴跳如雷的態度,瞬間意識到此事定然另有隱情,於是連忙追問道:「難道這筆錢不是單純的貨款,而是別有用途?」
馬恪章狠狠喘了口粗氣,嚴厲訓斥道:「這錢花到哪裡去了,是你有資格關心的問題嗎?這幫供應商敢冒著得罪海崖系的風險跟你合作,你以為都是些普通商人?難道整個海崖城就屬你聰明,知道要對供應商動手,海崖商會那幫人都是傻瓜,不知道利用供應商卡你的脖子?你不會真以為自己就能把這些供應商的活都給包辦了?」
作為被趕鴨子上架的無量劍派督導組組長,馬恪章心裡也憋了一股無名火。
今天祝子明非要逼他當槍使,馬恪章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跟他攤牌了,這一連串的反問,甚至都沒給祝子明插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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