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看不透的讀書人

  糧鋪不遠,叫做王記,開在南市。

  楚擎與福三陪著馮洛來到了糧鋪里。

  這家糧鋪,楚擎有點印象,災民聚集京外的時候,昌賢帶著人掃蕩過,不過楚擎沒有親自來。

  入了糧鋪,掌柜的迎了上來,略顯困惑。

  走在最前面的,是馮洛,看穿著,不像是大人物。

  可身後的楚擎,披著白狐裘,身份怕是不低。

  可為何身份不低的年輕人,跟在一位衣著普通的老者身後?

  困惑歸困惑,掌柜的笑容滿面,還未開口,剛剛只是說為府中買些米麵的馮洛,卻改了口。

  「有勞掌柜的,老朽…」

  馮洛壓低了聲音:「我家少爺,是兵部…別看年紀輕,可卻是將領,簪纓世族,想買些米麵。」

  「兵部買米麵?」

  掌柜的微微一愣,隨即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馮洛依舊是那副壓低聲音的模樣:「掌柜的知曉涼戎下戰書之事吧。」

  「倒是昨日聽東家說過。」

  「哦,聽你這話便知,這裡的東家,應也是個頂了天的人物,那好,老朽也不兜圈子,既然我家少爺提前來了,漲兩成,如何。」

  一聽這話,掌柜的面露難色:「老丈,您這…可有些強人所難了,一旦這消息傳開了,我們可是漲至少三成發賣的。」

  「你這狗才,我家少爺可是兵部的,小心打斷你狗腿。」

  見到馮洛發了怒,掌柜的也硬氣了起來:「老丈,這王記米鋪的靠山,你家少爺未必得罪的起。」

  楚擎一頭霧水,因為根本不知道兩個人在說些什麼。

  福三卻是滿面怒容。

  沒等楚擎開口問,馮洛哈哈一笑,拍了拍楚擎的胳膊,轉身走了,這次輪到掌柜的一頭霧水了。

  楚擎趕緊追了出去,衝著馮洛彎腰施禮。

  「還請馮公答疑解惑。」

  「有何可答疑解惑的,喝血罷了。」

  「喝血?」

  福三走了出來,面色陰沉的可怕。

  「喝邊關軍卒的血。」

  福三攥緊拳頭,解釋道:「少爺,兩國開戰,兵部與戶部必會調運糧草,除了官糧調度,還會在坊間採買,而這王記,會漲,漲糧價,朝廷越是急著調糧送去邊關,他們漲的,就越狠。」

  楚擎倒吸了一口涼氣:「邊軍要抗擊外敵,需要大量糧草,這些商賈…還要漲價?!」

  馮洛似笑非笑道:「奇哉怪哉,救濟災民時,你明明已是遇到了這種髒事,為何還會如此驚訝。」

  「災民是災民,邊軍可是…」

  楚擎也一時無法解釋了。

  不是說災民沒有邊軍重要,而是邊軍保家衛國,這糧草可是重中之重,糧草跟不上,邊軍要的戰損肯定會提高,不知要多死多少軍伍,這還是往小了說,往大了說,邊軍敗了,被涼戎人攻破了邊關,敵賊長驅直入就是山河破碎。

  而這些商賈,不,這些商賈背後的世家,竟要發這種財?!

  馮洛背著手,望向了北側的方向,原本還算筆直的身軀,慢慢佝僂了。

  「老朽累了,要回去歇著了。」轉過身,馮洛凝望著楚擎的雙眼:「你這娃娃,老朽看的還算順眼,救濟災民的事,做的好,演武日之事,做的也好,好娃娃,老朽只是想讓你知曉,邊軍,軍伍們,那些好漢子,也是人,也知寒熱,也會飢腸轆轆,更沒有三頭六臂,不把他們當人看,就是不把自個當人看,這個道理,你得明白,哀莫大於心死,悲莫過於無聲。」

  說完後,馮洛走向了回府的方向,楚擎想要跟上,馮洛卻擺了擺手,示意不需要楚擎送他。

  站在雪地之中,楚擎久久不語,直到馮洛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了街角,這才長嘆了一口氣。

  他還是不知道邊軍會不會亂,更不知道,要是會亂,這一切的幕後,是否和馮洛有關。

  他知道,奇珍閣、文曲樓、王記米鋪,這三個地方,都代表著一件事,馮洛這位曾經執掌邊軍的大帥,早已心如死灰,平淡的口吻中,滿是絕望。

  而絕望的人,或許,會沉淪,腐朽,也或許…會讓天地倒轉!

  楚擎無法確定馮洛究竟是不是亂臣賊子,他只能確定一件事,這位老帥,或許比任何人都重視軍伍,底層的軍伍。

  沒有鑽進馬車,楚擎慢慢往回走。

  他很疲憊,不想再回衙署了,只想回到楚府,回到臥房,睡上一覺,哪怕睡不著,也將身體蜷縮在被子裡,試圖讓發寒的心,找回一絲溫暖。

  慢慢的走著,再次路過了文曲樓,吵鬧聲,從酒肆窗戶中傳了出來。

  「讀書人。」楚擎臉上露出了鄙夷之色:「讀書人,總是這樣,聚在酒肆茶樓,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再次邁開腿時,楚擎聽清了吵鬧聲,伴隨著涼戎、戰書、楚賊等詞語。

  「少爺,好像在談論您?」

  楚擎倒不是很意外,早已散朝多時,想來,涼戎戰書的事已經傳開了。

  鬼使神差的,楚擎再次進入了酒樓。

  不為別的,他只是想抓幾個嘴炮,當這些嘴炮讀書人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去綁架別人時,綁架他楚擎時,突然看到千騎營大統領真的站在自己面前時,會不會嚇的屁滾尿流。

  上了二樓,吵鬧之聲漸大,七八個讀書人,正在慷慨激昂的議論著。

  要了一壺茶,楚擎與福三坐在了角落。

  事實正如楚擎所說,這些讀書人,將他罵了個狗血噴頭。

  「千騎營囂張慣了,尤其是那統領楚賊,仗著聖寵,從未將我輩讀書人放在眼裡,活該!」

  一個三十歲上下身穿儒袍的讀書人,拍著桌子,提起楚擎,就仿佛提起殺父仇人一樣。

  旁邊一個明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讀書人笑道:「在昌京跋扈,無人敢惹,可涼戎人卻不怕他,真想知道,他得知被涼戎人記恨上的時候,是何等的嘴臉。」

  「定是嚇的屁滾尿流,哈哈哈哈。」

  幾個讀書人,都在大笑著,仿佛真的見到了楚擎屁滾尿流的模樣,極為快意。

  福三看了眼神色如常的楚擎,詢問要不要動手。

  眼看這群人罵的越來越凶,楚擎終於忍不住了,很是好奇的開了口。

  「諸位兄台,那千騎營大統領,殺了你們的娘親?」

  讀書人紛紛轉過了頭,面露怒色。

  楚擎冷笑道:「沒殺你們娘親,為什麼這麼記恨他,有本事,就去刺殺他,想讓讓涼戎人殺了他,一群無膽之輩。」

  「啪」的一聲,那年長的讀書人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誰說要將楚賊交於涼戎人!」

  楚擎愣了一下,胖乎乎的讀書人罵道:「楚賊便是再猖獗,也是我大昌朝的官員,天子親軍頭頭,涼戎人說交出去就交出去,憑什麼。」

  讀書人們,再次叫罵了起來。

  依舊罵著楚擎,很難聽,提之必以賊稱之,可竟無人,說是要將楚擎交出去。

  「我大昌朝以武立國,就不交,涼戎能如何,打就是了!」

  「涼戎再嚇唬誰,若誅殺楚賊,也是我們昌人的事,是我輩讀書人的事,與涼戎何干,打就是了!」

  「不錯,誰會怕他們,交什麼交,大昌國賊,又不是涼戎之賊,憑什麼交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