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9章 楚文盛(三)

  南關的軍伍,的確不如北關的百戰之師。

  北關善苦戰,善死守,哪怕糧草不夠,哪怕軍器短缺,不退半步。

  而南關,一直打的都是順風仗。

  即便知道三萬多番蠻不可能攻下瓊州城,士氣依舊會變得低落。

  這個時候,邴韜應該開始巡視城牆了,可這位兵部尚書,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站在城樓的死角處,無時無刻不關注著戰事。

  來往的親隨都看出來了,這為沙場老將,總是一副心神難安的模樣。

  斐如虎也不免暗中嘆氣,臉上帶著幾分失望之色,哪怕是張達,也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

  還有其他守將,知曉內情,知道楚文盛來了,心中難免在想,楚文盛最好快些出現,越快越好,若不然就這麼吊著,邴韜都給他自己活活折磨死。

  當然也有好多南關的守將心中不屑,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聽到楚文盛的名字,畢竟一南一北,總覺得邴韜有些太過杯弓蛇影了,楚文盛就是再厲害,就那麼幾十個人,還能會妖法翻了天不成。

  戰鬥還是在持續著,又有不少番人從南側走來,仿佛圍城的番人越來越多,城下屍體數不勝數,番人那邊,卻絲毫不見少。

  到了中午的時候,日頭酷烈,番人終於停下了圍城,開始後退。

  可卻沒有如同以往那般,偃旗息鼓回到山林之中,而是再次聚集了一起。

  「不對勁!」邴韜牙齒咬的咯咯作響:「事出反常必有妖,楚文盛,一定是楚文盛!」

  「大帥!」

  張達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低吼道:「大帥,赤木部落那番人蠻酋,因去年小兒子充當使者被誤殺後,一直對漢人記恨在心,去年到如今,一年多,整整一年多,那時,楚文盛根本不在南關,而是在京中,怎會與他有關!」

  斐如虎搖了搖頭,附和道:「不錯,就算楚文盛來了,去了山林之中,可他如何在短短十餘日之內,收買拉攏了眾多番人部落,番人,只要財貨、米麵、酒水、布匹,可何時有大量車隊前往了山林之中,若是有,不可能瞞過官道與野外的探馬,若只是空口許諾,番人豈會輕信,這不是數千人,近萬人,而是足足十數個部落三萬多番蠻,楚文盛用什麼收買?」

  倆人一說一合,極為冷靜的分析了種種可能性,又被一一排除,邴韜,終於冷靜了下來。

  「不錯,說的不錯。」

  邴韜深吸了一口氣,疲倦的面容上,多了幾許笑容。

  「楚文盛,是人,非是妖怪,更不是神仙,數十人罷了,不足為懼,更不可能收買番蠻,不錯,不錯,所言極是。」

  可能也是老天爺都怕這老頭被嚇出腦梗了,游擊將軍車霄跑了上來。

  「大帥,有楚文盛的下落了。」

  「說,快說!」

  「昨夜末將去了郾城,一問才知曉,三日前那楚文盛就渡了潿江,直奔筍城,沿途經三處折衝府,不知是說了什麼,其中兩處折衝府共計八千軍卒,跟隨楚文盛前往了吳王封地。」

  「吳王封地?!」

  「不錯,到了吳王封地了,拿了聖旨和吳王親筆書信,與八千軍卒進駐在了常陽,四門緊鎖,不得百姓與任何人進出。」

  邴韜滿面困惑:「為何要駐紮在常陽?」

  「壞了!」斐如虎神色大變:「常陽有四處糧倉,南關軍伍冬季補給,皆在常陽城中!」

  「好你個楚文盛!」邴韜勃然大怒:「原來是要斷南軍的糧!」

  「若想奪回補給,必是要攻打常陽城。」張達滿面憂色:「可楚文盛手中有八千軍卒,守四門,怕是一時片刻難以攻下,更莫要說,如果真的攻打了常陽城,豈不是…豈不是告知天下人大帥您謀劃之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邴韜一拳頭砸在了城頭上:「難怪耽擱了如此之久才來南關,原來是要等補給都運送到了常陽城中,他又知曉番蠻不停襲擾,好狠毒的楚文盛,這是逼本帥攻打常陽城,逼本帥舉旗自立!」

  張達急忙叫道:「大帥千萬不可中了那狗賊的奸計,一旦攻打常陽城,潿江以北的折衝府,必會調兵遣將,如今時機還未成熟,不能輕舉妄動,不能輕舉妄動啊。」

  「慢著!」

  邴韜突然神色微變:「本帥與楚文盛,頗有交情,此人,倒也算是仗義,只是斷了糧…難道…」

  「難道什麼?」

  「難道楚文盛,顧及往日情義,是給本帥…給本帥一個下場?」

  「大帥這是何意。」

  「雖是斷糧,卻未放出風聲,若本帥不反,自然發出書信詢問朝廷楚文盛究竟是何意,為何斷我南軍糧草,到了那時,朝廷自然會讓本帥回京中,若是肯回去,朝廷便可斷定,本帥並無謀反之心,楚文盛,也等同於救了本帥一命。」

  徹底冷靜下來的邴韜,微微閉上了眼睛,接著分析道:「倘若本帥不想反,必然會親自前往常陽,到了那時,常陽皆是楚文盛的手下,將本帥帶回京中,亦可證明,本帥,並無謀反之心,楚文盛…武安…武安他用心良苦啊。」

  這話一出口,不少親隨極為動容,沒想到那北關殺人如麻的楚文盛,竟是如此重情重義之輩。

  張達一咬牙,有點像是看出了邴韜的猶豫之色,陰沉沉的說道:「大帥,學生有一計,可破斷糧之局!」

  「何計?」

  「將番人,引到常陽,再發兵前往常陽,以剿滅番人為名,再以誅殺番人之名破開常陽,就說,番蠻入了常陽,到了那時,便可將糧搶回來!」

  斐如虎眉頭緊皺:「常陽距南關尚有一日多的路程,如何將番人引過去。」

  「不,非是引過去,而是…」張達露出了陰惻惻的笑容:「將他們,騙過去!」

  「騙?」

  「不錯,不如,拉攏一番,番人三番五次犯關,要的無非是吃食與美酒罷了,先給他們一些,再說若是能攻打下了常陽城,與南邊關軍伍一起打下常陽城,就給他們更多吃食與美酒,這些番人,自然會去。」

  斐如虎搖了搖頭:「番人雖不通兵法,卻也不是痴蠢之輩,若是誤以為引君入瓮又該如何,豈會將三萬多人調過去。」

  「不需三萬人,只需兩三千人便可,做做樣子罷了。」

  斐如虎露出了猶豫之色,看向邴韜。

  邴韜滿面沉思,片刻後,深吸了一口:「好,就如此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