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婚禮邀請

  「嗚嗚嗚嗚……秦姐,我捨不得你們!」

  為期三天的拍攝結束,秦鳶和宋毓來與四班道別。

  向洋洋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只往秦鳶身上撲。宋毓面帶微笑地將他隔開,慈祥地看著他把鼻涕全擦在自己價值四位數的襯衫上。

  秦鳶躲在丈夫背後,小心地伸出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頭。

  宋毓看到從自己臂下伸出的白藕手臂,獰笑道:「來,所有女生站一條,本影帝每人獎勵一枚香吻!」

  女生們瘋了。

  秦鳶不甘示弱:「來,所有男生來……」

  宋毓:「老婆!老婆我錯了!老婆我不敢了!老婆別玩了!老婆咱走吧!」

  杜小櫻不幹了,「宋老師,我們的香吻呢?」

  「找你們小夏老師去!」

  所有女生同時望向講台邊的夏米。

  夏米:「……」坑弟啊!

  秦鳶嬌笑道:「別欺負他哦!小夏老師還很小呢!」

  說完,她挽著宋毓飛快地竄了出去。

  女生們十分亢奮,「放心,我們會小,心,的……」

  夏米一副良家婦女面對無良惡霸的反抗姿勢,「等等!你們!!姐!救我啊!!」

  他艱難地從女生堆里鑽出來,直接躲到離自己最近的男生背後,兩手搭著他的肩,「同學擋一下,初吻啊!必須保住!!」

  那個男生也算配合地護著他。

  女生們望而卻步,男生們下巴一地。

  夏米見安靜下來,便挺直腰板,一轉頭,看見了墨兒爺面無表情的臉:「……」

  「杜,杜墨同學,」夏米慢慢放開手,「謝了啊。」

  杜墨冰著他那張帥臉:「好了?」

  「好了,同學們回位,上課!」夏米有些尬,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正準備說「把語文書拿出來」,結果一轉頭,發現下節是化學課。

  「……把化學書拿出來,我去喊章老師。」夏米摸摸鼻尖,出了門。

  辦公室里只有兩個人,其他老師因為沒有課都撒丫子玩去了。

  章淑菊將轉動椅挪到肖月身邊,捏著她柔軟的手指,垂首,仔細地在她小巧的甲蓋上覆著一層輕薄的指甲油,「你看,我就說淡黃色適合你吧。」

  肖月乖巧地歪著腦袋,認真地看著自己的指甲。

  塗完後,章淑菊將指甲油擰好,示意肖月把手放在她手上,再輕輕吹乾,「真羨慕你,二十歲出頭,手指嫩得跟雞蛋似的,不像我,」她仰頭,扭了扭酸軟的脖頸,繼續說,「老娘今年都滿二十九了,還沒把自己嫁出去,這皮膚糙的跟三十五的一樣,沒人要了啊!」

  說話間,指甲油幹了。肖月總覺得自己得做點什麼,便反握住章淑菊的手,「不會啊,總有人要的,章老師,您長得這麼漂亮!」

  章淑菊任由她握著,「真的?」

  「真的。」

  「那你會要我嗎?」

  肖月一頓,直覺告訴她,這個問話很不對勁,但是她還是點了點頭,「那當然會了。」

  章淑菊笑了,唇角綻開一朵小小的花,美得像一位風月半生的菸袋美人,嫵媚嬌艷。她哥倆好似的摟著肖月,手輕輕搭在肖月的鎖骨處。

  肖月安靜地靠在她懷裡,心卻漏了一拍。她撫著自己心臟的位置,第一次有些不信任自己的直覺。自己是女生吧,章老師也是女生,怎麼可能……她想剔除這個念頭,但章淑菊那張嫵媚的笑臉一直在她腦海深處反覆回放,擾得她心神不安。

  夏米突然推門走入,「章姐,這節課……你們在幹嘛?」

  章淑菊嚇得手一抖。

  肖月趕緊鑽出來,「我們沒幹什麼,不是你想的那樣。」

  「塗個指甲油啊,不然在做什麼?」

  肖月呆滯地看向張淑菊。

  後者看向夏米,柳眉一豎,「倒是你,咋咋呼呼的小崽子,突然闖進來幹什麼?好玩啊?」

  食物鏈最底端的夏米勃然大怒,「老子都說老子成年了,別叫我小崽子,還有下節是你的課,不然我幹嘛來這兒?」

  被吼的章淑菊:「……」

  從她茫然的表情上來看,不說前者,反正後面那件事她忘得一乾二淨。

  她一拍腦袋:「對哦!」狂風過境般在辦公室掃蕩一圈,拎著包,抱著書,嘴裡還叼著塊肖月餵的拇指餅,含糊道:「吾抖了啊!」

  夏米被氣得不輕,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然後一屁股坐下來。

  辦公室里一派靜寂。

  肖月這才意識到,這是她第一次與夏米獨處。

  她感到有一隻急切渴望光明的蝴蝶在她的胸腔中橫衝直撞,在緊張的同時,她也感到一絲慶幸,這樣才對,才正常嘛,剛才那一下真的可能是個錯覺而已。

  這位小女老師在經歷一番心理鬥爭後,終於,悄咪咪地向對面那位比自己小了四歲的少年投去一眼。

  他長的很秀氣,皮膚白,眼睛大,睫毛長,穿著運動衛衣,身板也是肉眼可見的挺拔。

  夏米靠著椅背閉了會兒眼,再一睜開時,見到那位嬌小的班主任滿臉漲紅,兩隻眼睛似是在發光地看著他……的腳。

  他下意識地縮了回去,「……肖老師,你怎麼了?」接著,他便看到肖月的臉幾乎是以跳樓的速度紅了個八度。

  他瞬間懂了,果斷地坐了回去,從靜思,到生根,再默默地用衣服蓋著腦袋裝死。

  ……不多時,他就真的睡著了。

  章書菊上完課,回來找肖月,看到她窩在椅子裡捧著一本教案勾勾點點在寫,眼睛不時瞄一眼夏米,隨後又落回教案上。

  章淑菊坐在她旁邊,驚訝地問:「睡了?」

  「嗯,睡了,」肖月摸著垂在肩上的髮絲,「畢竟年紀小嘛,離放學還有一會兒,到點了再叫他。」

  這時,夏米放在桌邊的手機無聲地震動起來。

  他有些被擾到了,輕輕地挪了挪趴著的位置,但並沒有醒,只是從外套中掙出一張蒼白的臉,他的眉擰得緊緊的,似乎極不舒服——這個感情充沛的少年,睡著時竟是這般愁苦的面容。

  不說肖月,連章淑菊也有些於心不忍了,她抬手摁掉電話,但掛斷的一瞬間,那個號碼又依依不捨地打了回來,上面標著備註:「喬大祖宗」。

  章淑菊見那號碼有不屈不撓之勢,只好接了起來。

  對面立即傳來一個男聲:「謝天謝地,夏小少爺,您終於接電話了,我還以為您還在為那半串魷魚同我置氣了,我不就撿了個漏麼……」

  聲音之大,連身旁的肖月都被震撼到了。

  章淑菊趕緊拿遠了點,「不好意思……」

  喬大祖宗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女人?不會啊,夏米不是……喂,女人,你是小米米的什麼人?」

  出於禮貌,章淑菊繼續道:「這位喬先生,夏米正在休息,」然後才開始罵,「你丫的誰?幹啥來的?女人?逗鬼去吧!」

  喬大祖宗:「嘖嘖,好潑辣的女人,我喜歡……唉唉唉!痛喲,輕點,Honey,把我揪死了,誰娶你去?」

  對面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死開,喬智軒!你說你喜歡誰?我看隔壁老顏不錯,下個月就把你一棍子打死,老娘跟他成親去!」

  「別呀Honey,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女孩:「滾你個鬼的開玩笑,當初是誰,才見第幾次面就又摸腰又倒酒地把我拐走,喝倒了還是老娘把你拖去書玉家的,你說說,搭訕過多少女孩子啊,喬!智!!軒!!!」

  「Honey,我錯了!我錯了!嗷!」

  章淑菊解氣極了,隔空喊話:「姐妹不錯!」

  女孩接過了電話,「那是自然。我聽你說,小米睡了?那請你幫忙轉告一個消息,我是向楠楠,下個月一號和隔壁老——呸——喬智軒在英國舉辦婚禮,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所以打電話通知。你們也可以一起來呀!」

  一隻手拿過了章淑菊手裡的手機,夏米低聲說:「我知道了。」

  向楠楠:「小米你醒了?正好沐沐他們倆也在這兒,說兩句?」還沒等夏米拒絕,她已經扯著嗓子喊開了:「沐沐書玉!快來!別踩著喬智軒——」

  喬智軒氣若遊絲:「Honey,我就知道你心裡有我……」

  「——他髒!」

  喬智軒欲哭無淚:「Honey,你不愛我了麼……」

  那邊的電話到了另一隻手上,同時傳來一個溫和的女聲和一個冷靜的男聲: 「小米,我是程沐。」 「喬智軒,你又被向楠楠打了?」

  接著便是一個打手的聲音。

  怕夏米納悶,程沐還解釋了一句:「喬警官他豎中指,被書玉拍回去了。」

  眾人:「……」

  夏米:「程姐,你和顏哥還好吧?」

  程沐依舊很溫柔:「很好,等我們到了法定年齡,我們會去領證。總之,謝謝你了,小米。」

  夏米笑了:「別忘了叫上我。」

  「一定會的,下個月你也要來哦!」

  「好。」夏米掛斷了電話,他轉身向著章肖二人,臉上還掛著笑,「謝謝,下個月你們也一起來吧,我來訂機票。」說完便向外走去。

  「小崽子,你還跟我們說他們是誰呢!還有他們是你朋友麼?」

  夏米意外地沒有反駁這個稱呼,「他們?就由他們自己來說吧,畢竟沒有一個人的事,是一個旁人說得清的。」

  英國。

  程沐拿著喬智軒的手機,一臉無辜地看向房間裡的三人,「他掛了。」

  顏書玉和向楠楠正在輪流嘲諷著喬智軒,向楠楠負責「嘲」,顏書玉負責「諷」。聞言,兩人同時向程沐回望。

  喬智軒趁機爬起來,奔向程沐:「小沐,救救喬哥,你對象和你閨蜜想輕薄我!」

  向楠楠拎著他的耳朵,「別丟人了,來,咱倆聊聊。」將他拖出了房間。

  程沐看了一眼顏書玉,又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手。

  顏書玉出身詢問:「怎麼了?」

  「沒什麼。」

  顏書玉皺眉。這是「沒什麼」的樣子麼?但他也不說什麼,只是伸臂將程沐攬在懷裡。

  程沐看著他的眼睛,突然就藏不下去了,「書玉。」

  「嗯?」

  「其實真的沒什麼,只是……隨著你我年齡增長,越來越接近法定年齡,我心中就越來越不安,」她埋在愛人懷裡,「書玉,當初如果不是小米發現了那塊手機碎片並證實是我的,你是打算帶著殺人的罪名過一輩子嗎?如果,如果我當時沒有推喬紫泠,會不會事情就不會發展成那個樣子了?你們還這樣對我好,我只是覺得如果哪天你們突然就不喜歡我了……我沒法想像我和你站在民政局門前,你去開口對我說『沐沐,我後悔了。』我想我可能會崩潰。你父母又會怎樣想我呢?會甩給我一百萬讓我離開你麼?」

  漂亮的男人緊緊摟住了他脆弱的愛人,「不,不會的,他們不會的,喬智軒知道他妹妹是個什麼樣的人,大家都知道,都不會怪你的,」他吻著程沐的髮絲,「至於我,沐沐,早在那夜我抓住你的手時我就說過,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沐沐。」

  「還有,」顏書玉有些好笑,「我不是告訴過你那些豪門小說對你加入我家一點幫助都沒有嗎?瞧你這想的,什麼『給你一百萬離開我兒子 』的,在我家根本不適用,自從我祖母被曾祖母拿錢甩過一次臉後,我家就是自由婚姻了。你看我母親,一個離過兩次婚的女人,嫁給我父親後不照樣過得滋滋潤潤的?你呀,當務之急就是要多吃些肉,長胖點,省得我母親罵我虧待你。」

  程沐捂著臉,半晌才道:「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多話?」

  顏書玉揉了揉她的發,「調皮。」

  兩人情意正濃,絲毫沒有意到一扇門輕輕關上的輕微聲響。

  門後。向楠楠憤憤不平:「我就知道這小妮子不對勁,竟然還懷疑我會討厭她,想什麼呢?」

  喬智軒鼻孔里塞著紙團,嗡嗡著說:「Honey,注意措辭,小沐是因為我們不喜歡她,而不是討厭她,你這麼說顯得像她討厭你一樣。」

  向楠楠怒了:「行,你讀過研你先說!」

  喬智軒笑著搖了搖頭,將手擱在未婚妻身上。

  向楠楠突然意識到程沐提到的那個人可能觸及了喬智軒的痛點,但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因為一直以來,那個角色都是由喬智軒擔任的。

  她輕輕拉住喬智軒搭在她肩上的手。  喬智軒有些發愣,但當他看到妻子臉上擔憂的神色和那雙盛滿情緒的眸子時,他什麼都懂了。

  向楠楠還在觀察他神情的變化,突然眼前一花,臉就貼在了柔軟乾燥的綢布上,接著一股混雜著沐浴露與木質香水的氣味隨著呼吸被帶入肺腑。

  抱著她的人低低喃了一句:「小沐都那麼擔心了,那麼,我的小公主,你準備好迎接暴風雨了嗎?」

  向楠楠頂著蓬髮掙出一顆頭來,「什麼暴風雨?」

  「Honey,那當然是生活了,你老公我可是為了我的小公主,連我的外公——喬大董事長都給得罪了,現在他已經將我徹底逐出家族,我現在徹底成了一個沒車沒錢沒工作的三無業民,除了這個自大學起就買好的房子——哦不,下個月就不是了,下個月的物業費我還沒省出來。總之,Honey,」他真切地望向向楠楠,「下個月再找到工作之前,得你養我了。」

  向楠楠爽快一應,「好啊,我少吃幾頓就夠你的飯錢了,你不介意餓幾頓吧?」

  喬智軒捏著她小巧的鼻尖,「介意。」

  向楠楠:「……?」

  喬智軒:「我介意會把我的Honey餓瘦了,好不容易養肥的幾斤肉,怎麼可能再讓它瘦回去?我還是答應那老頭子吧。」

  他摸出手機,翻開微信,將屏幕展示給向楠楠。

  喬董:「小子,滾回來當董事,老子不幹了,老子要跟你外婆團聚。」

  消息發於兩天前。

  「也不知道他抽了哪門子風,外婆早幾年就去了,哪門子的團……」他突然瞪大了雙眼,「該不會是……楠楠,你等我一下。」

  他迅速撥通了一個電話。

  鄂城。

  夏米躺在床上看報告,翹著一雙小腳悠閒得很。這時,他接到了一個電話,「喬智軒,你不是……」

  「小米,幫哥一個忙,查一下我外公最近的就診記錄,拜託了,很緊!」

  「好,你先別掛啊。」夏米下了床,將手機放在桌上,不一會兒,他又拿了起來,「半個月前的一天,他去中心醫院例行檢查,醫生們發現他的腦子裡有一個腫瘤,惡性的,節哀。」

  英國。

  「……惡性的,節哀。」

  喬智軒懵了。

  腫瘤,惡性。

  「喬智軒,我明後大後會隨班郊遊三天,在那之後我會來英國看你,」夏米思考了一會兒,又問了一句,「要不我將你外公一起帶過來,你應該也很希望他來參加你的婚禮。」

  向楠楠抱住丈夫,「不,小米,」她看向喬智軒的眼睛,「我們會回國一趟,親自將外公接出來。」

  「好。」通話掛斷。

  三天後,一架由英國飛往中國的飛機在航道上飛馳,升空,漸漸化為黑點乃至消失不見。

  程沐穿著大衣,繫著圍巾,挽著顏書玉慢慢向機場外走去,「我們真的不和他們一起去麼?我還想去見見喬董事呢。」

  「見他幹什麼?」

  「當然是道歉啊,不管怎麼說,老人家總是最傷心的一個,我覺得……」

  顏書玉突然往邊上一指,「棉花糖,」

  程沐順勢看過去:「哪兒呢?哪兒呢?哦,我看到了!」

  她踮腳親了一下顏書玉的臉,跑去蹲在那個做棉花糖的英國少年身邊,用溫柔的英倫腔與他交談,從包里摸出幾張鈔票遞給少年,再拿著兩根玫瑰花形狀的棉花糖跑了回來,將其中一個遞給顏書玉,又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自己手裡的那個。

  顏書玉看得清清楚楚,「你給多了,三份的錢。」

  程沐莞爾:「不多不多,最後一個是我買給他自己的。」

  顏書玉這才發現那個少年在做完第一個棉花糖後,手上依然沒停,又做出一個新的,正舉著它向程沐示意。

  程沐揮手回應,繼續道:「那孩子我見過很多回了,有時是在花園,有時是在大橋邊,有一次甚至是在我們樓下。他已經做了五年棉花糖,可我問他哪個味道最好吃時,他卻說他從來沒嘗過,因為沒人會買給他,所以我給他買了一個。」

  這對小情侶就這樣吃著棉花糖,一步一步走回了屬於他們的溫暖的家。

  「讓一讓!讓一讓!」一架空白擔架床被幾名醫務工作者推到了門口,迅速裝上了車,接著,周圍車流四散,急救車鳴開急鈴,長驅而去。

  喬智軒拉過一名醫務工作者,「抱歉,請問腫瘤科在哪兒?」

  那位女護士忙得腳不點地,但還是態度良好地道:「先生,東樓梯上四樓左拐便是——這位小姐,麻煩讓一下,我得去找我們主任,有個手術……」

  向楠楠連忙讓到一邊,緊接著被喬智軒拽著跑上三樓。

  喬智軒鬆開了她的手,低聲說了句:「等一下。」然後四下檢查著各個病房門前的掛牌。

  向楠楠看著那個青年忙碌到幾近顫抖的身影,心難受得揪了起來。

  終於,喬智軒在一間病房前駐足,停留半晌,回頭向未婚妻一招手。

  那個女孩卻搖了搖頭。

  喬智軒會意,輕聲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單人病房,豪華配設,甚至還放了一面超大屏液晶電視在床前,床頭柜上擺滿了果籃補品,但那個鬢髮斑白臉頰深陷的老人卻是獨自窩在床上吊著藥瓶,身旁一個陪床的人都沒有。

  聽響,老人連抬頭的動作都沒有,只是聲音沙啞著道:「又來了麼?幫我倒杯水來吧,我渴了,果籃什麼的拿回去,我也吃不下。」

  他連眼睛都不屑於睜開。

  喬智軒默然,用杯子裝了一杯溫水,慢慢餵給了喬董。

  老人咽下最後一口水,只道:「你回去吧,不用再來了。」

  「外公,吃點蘋果吧,對身體好。」

  老人一下睜開眼來,「智軒,你回來了?」他左手在床邊拍了拍,「坐。」

  喬智軒坐下後,他又拍了拍孫兒的肩,「瘦了,苦麼?」

  「比您那還是滋潤點。」

  喬董笑了,臉上的皺紋也似乎熨平了些,「終於捨得來看我老頭子了?」

  喬智軒也笑了,「這不是怕你嫌棄嘛,不得拾掇的漂亮點來見您?」

  「那個叫程沐的小姑娘跟著顏家那小子沒來?」

  喬智軒沉默,「您還記得她啊?」

  「記得,人老了,不中用了,閒下來就喜歡想很多,慢慢的也就理解那個女孩子了,畢竟如果不是紫泠,她也不會是那個樣子。」老人重新躺回去,「智軒,給我削個蘋果吧。」

  喬智軒依言拿起刀,「外公,我要結婚了。」

  「哦?在國外嗎?人帶來了嗎?」

  「帶了,下個月在英國完婚,」他放下刀,「我讓她進來陪你。」

  臨近門時,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去辦轉院手續,將您接去英國。」他將向楠楠送進去,然後去了護士站。

  剛才那個女護士正在那兒記錄數據,一見是喬治軒,開口道:「找到地方了嗎?」

  「找到了,謝謝,我來幫我外公辦理轉院手續。」

  女護士麻利地抓出一張單子,「來填一下,然後交給主任就行了,主任辦公室在下面二樓那兒。」

  喬智軒一邊填一邊無意識地搭話,「那時候你說有個手術找你們主任,為什麼你會在這兒呢?」

  「那個手術丁院長挺重視的,我只是一個跑腿的小護士,是沒有資格參與的。」

  「這麼重視,連你都不能去?是老人家的手術,還是嬰幼兒的?」

  女護士突然有些忸怩,「是一個很好看的小弟弟,很好看,不小心從景區的懸崖上摔下去了,送來時滿身是血,我真的希望他沒事兒!」

  喬智軒逗趣:「很好看嗎?小姑娘春心萌動了?」

  小護士臉紅了:「才,才沒有,不過……」她攪了攪手指,「那個把他送來的少年也好厲害,跑得比急救車還快,來時一邊喊著『小夏老師』來試圖喚回小弟弟的意識——哎!你怎麼了??!」

  她突然發現面前這位青年的身形一頓,「怎麼了?」

  喬智軒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

  「喬智軒,我明後大後會隨班郊遊三天……」

  他放下筆,奔向急救室,像找喬董的病房一樣,一間一間地尋找。

  杜墨滿手是血,頹廢地靠著牆壁。

  高二(4)班的同學們都圍在一起,安安靜靜。

  肖月坐在一旁拼命地捂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眼圈發紅。

  章淑菊站在一旁,一言不發。另外幾位女老師一直在安慰肖月。

  突然一陣腳步疾響。青年人在看到眾人的一瞬間停下來,扶著牆喘粗氣,「找到了。」

  聽到青年的聲音,肖月和章淑菊同時看向他,「是你?」

  肖月的聲音哭得有些發顫,「我們把小夏老師傷著了……」她捏著章淑菊的手指,「好多血啊,他該有多疼啊……」

  喬智軒將氣喘勻,還未開口,急救室大門忽開,醫生一邊走出一邊摘著口罩。  「已經脫離危險,病人的失血過多主要是腹部被樹枝戳穿的緣故,並無其他大礙,仔細調養幾個月便可以恢復。」

  他身後的擔架床上,昏迷不醒的夏米被推了出來,臉頰上還沾著未來得及擦去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