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秦令傳四方(4.0)
又回答了幾名民眾的問題,見沒人再問,縣令道:「有識字想觀紙者,盡可上台一觀。」
圍觀的民眾很多人想一觀那紙,可聽到縣令點名要求會識字之人才可觀,又打消了念頭,但更加好奇了。
縣令會做此要求,目的正是防止所有人都來觀紙,人多就會有意外,這紙可是咸陽專門賜下,用來吸引天下賢才和諸子百家往咸陽之物,要是給弄壞就不好了。
縣令話落不久,一老者從人群中走出,沖縣令道:「不若我來先來一觀,看這紙有何奇處!」
縣令認識這名老者,沖老者行禮道:「原是盧老,請上台一觀!」
老者向縣令還了一禮後,走上高台,伸手向那縣吏捧著的盒中,剛摸到紙便感到了和布的不同,不由「咦」了一聲,從盒中將紙給取出。
一旁的縣令道:「盧老,此物易被損毀,還請小心!」
老者點了點頭,小心地將紙拿在手裡,一邊摩挲,一邊看紙上寫滿的秦篆,隨時間推移,老者臉上的驚奇越重。
相比於竹簡,這東西太好了,若說此物有問題,那可能只有一個未確定的問題:此物易制與否?
老者問縣令道:「比之於布,此物是否易制?」
縣令道:「據咸陽所傳消息,此物製作不難,一日便能做出許多。」
聽完,老者將紙放回盒中,搖頭嘆了一句「秦有此物,天下將變矣!」,便下了台去。
這東西易制,製作之法又被秦王掌握在手,諸子百家和天下間諸多賢才都要被秦王所拿捏了。
老者已然看出,此物必將取代竹簡,影響整個天下,而這份影響掌握在那位秦王手裡……
憑藉這紙,秦王便能使諸子百家受制,誰不願受制,那就不給其紙,使之學說難以傳播。
在老者後,又有人上台觀紙,得出了和老者一樣的結論,看出了那位秦王的用意。
不久後,此縣一間房屋,幾人神情凝重地坐於屋內,他們都是墨者,不過不是早已投靠了秦國的秦墨,而是楚墨。
坐在上首的那人道:「今日那紙,可都見過?」
待眾人點頭,此人又道:「此物必將取竹簡木牘代之,日後天下人書寫都將用此物,百家也將以此物記述經典,哪家能得更多紙,便能使自家經典傳於更多人知。」
「反之,得紙少的百家,其經典傳播自是更少人知,長此以往,得紙少的百家將越發勢弱,乃至消亡。」
上首那人嘆道:「無愧是秦王,竟能想出此計制約百家,此紙一出,若不知曉其製法,天下百家皆將為秦王所制。」
一人聽出了上首那人的意思,道:「巨子,您莫非想?」
上首那人正是這一代楚墨巨子,誰能想到堂堂楚墨首領竟會身在這個小縣之中。
楚墨巨子道:「秦王拿出此紙,既是引誘我等,也是在逼我等前往咸陽。若我不去,其定會限制我等得紙,發生如我所言之事,使我等日漸衰亡。」
聽到巨子的話,一人道:「可即使去了咸陽,也未必能從秦王那得到紙,反倒會使您陷入危險。」
紙可是掌握在秦王手裡,給誰多少全看秦王想法,並非是去了就一定能拿到。
楚墨巨子看向說話者:「你所言有理,然我以為當能取得紙,且不會有危。」
「秦王若想取信百家,定會贈予前去咸陽的百家一批紙,只是數量上或有差別,至於安危,秦王會比我等更為用心。」
「我去不僅不會有危,反倒能得一批紙,若不去,卻絕無機會。」
又一人道:「這也不必巨子您親自前往,派我等前去亦可!」
楚墨巨子卻主意已定:「我意已決,勿復言!」
墨家內部等級制度極嚴,所有墨徒必須遵守巨子命令,楚墨巨子說出這句話後,其他人唯有聽令。
他此次去咸陽,不僅是想代表楚墨的身份去得紙,還想看一看那咸陽大考,查一查那紙的來歷。
此行或將涉及楚墨日後存亡,怎能不親往?
此縣另一處,一間房中也有幾人,他們的臉色比那幾名楚墨更加沉重,已不能說是沉重,應說是不安。
因為他們是曾經的楚國貴族。
坐於主位的一人看了看房內的其他人,沉聲道:「諸位,秦王這些政令一旦施行,我等日後將再難起事復國,有何辦法?」
一人暴躁地一捶面前的案:「有何辦法?你們沒看到那些愚夫愚婦聽到減免徭役賦稅後,有多開心?全忘了他們是楚人,巴不得給秦王搖尾當犬!」
另一人分析道:「秦王出此政令,無非是想安撫天下,使天下為其所治,若真讓其做成,我等不僅難再起事復國,便是活著也難。」
他們這些舊日貴族能存活下來,還活得不錯,是仰仗於昔日家族在楚國民眾間的威望。
可一旦楚人不再相信他們,被秦王給拉了過去,那不僅他們的衣食住行將成問題,就是安危也將遭威脅。
因此,在知曉縣令傳告的政令後,這些人才火急火燎聚於此處,秦王的政令威脅到他們生存根基了。
見其他人皆看向他,此人又道:「為今之計唯有破壞秦王政令,不使其成事,最好之法是使那些愚民蠢婦不信秦王政令。」
「我以為我等可做如下準備:一,使人傳告秦王政令為假,如秦王舉辦那咸陽大考,實則是為趁機將天下賢才殺盡,再如那紙,可使人傳其乃是以人皮所制。」
一人聽到此,懷疑道:「這般謠言,會有人信?」
此人以肯定的語氣道:「那些愚民蠢婦哪能辨別真假?越荒誕越怪異,越會使他們相信!且我等也不需其信,只要他們心中有所疑慮即可。」
「二,下月初一,那秦王要在那日稱皇帝,還邀那些愚民蠢婦到縣中觀看他從咸陽送來之物。」
「以咸陽到此的路途,若在今日才將東西從咸陽送來,除非是騎兵日夜兼程,否則絕無可能在下月初一送至。」
「我料那些事物要麼已在郡城,要麼已到縣中,諸位近日要多多打探,查明其為何物,才好做進一步計較。」
話中的意思很明顯,打探清楚秦王究竟從咸陽送了什麼東西,設法將之破壞,讓秦王失去民眾的信任。
這時,一名坐在稍後的人道:「可如此作為,我等便再難容於那位秦王,其若出動秦軍,我等當如何?」
此言一出,房內頓時陷入長時間的沉默,連那位分析獻策之人也沉默:他們是能破壞秦王發布的政令,可後果呢?
就算讓楚人繼續站在他們一方,又能如何?就算他們依靠楚人起兵又如何?
無非是讓秦王再伐一次楚,再滅一次六國罷了,只要那些強悍的秦卒還支持秦王,秦王過去能滅楚,現在和日後也依舊能。
不如老老實實在大秦治下先當個順民?
若事有轉機,那就趁時而起,若大秦一直這般強盛,那就一直安分守己。
一場商議因此人之言不歡而散。
項氏一族、張良終究是六國貴族中的少數,這些人才是絕大多數的六國貴族,他們仇恨於秦,卻也深深畏懼於秦。
他們想反秦,也能分析想出計謀,卻又很難提起真正反秦的勇氣。
齊,稷下學宮,隨著秦滅齊,因不知秦王對稷下學宮是何態度,稷下學宮有許多學者都已離去,但仍有許多儒士在,現在幾乎成了儒家大本營。
這些儒士也同樣知曉了秦王的政令,不過他們對秦王的政令大體感到滿意,認為此為仁政,是秦王向仁君在轉變。
當然,也有不滿,其中最不滿的當屬秦王以紙又誘又逼他們去咸陽。
此刻,一群儒士正聚在一起商議誰要往咸陽,該怎麼勸說秦王繼續施行仁政。
正商議得火熱,一儒士忽然出聲:「秦王減免徭役賦稅自為好事,然天下治理必須有賦稅徭役,秦王若減免過甚,如何治理天下?」
這問讓所有儒士都陷入思索:對啊,徭役賦稅是治理天下必須要有的,可秦王減免秦人十年徭役賦稅,韓趙七年徭役賦稅,魏楚之民五年,燕齊之民三年。
這般減免,萬一導致賦稅徭役不足,不僅不會有益於天下,反倒是有害!
雖然想要讓秦王成為仁君,施行仁政,但也不是讓國家都治理不下去了。
這個問題,在如今的大秦有很多人在想:秦王減免了徭役賦稅後,如何支撐得起整個天下治理所需?
他們哪知道嬴政將要用鹽、蜂窩煤、鐵、紙等來作為填補,這些事物所獲利潤巨大,且減免徭役賦稅又不是完全不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