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州,東周國九州郡之一,與衛州相接。霸州歷來戰亂頻繁,自大周王朝建立以來,都由王朝重臣駐紮此地。
孫家在霸州的地位尤勝於周家在衛州。與周家受祖上蔭庇不同,孫家一直以來都是大周王朝戍守霸州的主要將領人選,屬於實權派。
自從周家公子逃婚之事傳到霸州城後,霸州城的百姓都覺得周家不僅打了孫家的臉,更是打了整個霸州城的臉,更有仰慕孫雨薇者提劍東去,放言要替孫小姐取周家紈絝項上人頭。
坊間關於孫雨薇被退婚的流言蜚語自其回城那一刻從未停止。
而孫家卻一片安寧,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孫府書房,孫家當代家主孫浩烈正襟端坐在書桌旁瀏覽著下面上報的軍情。
此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進來」孫慶知道這個點能進書房的只有自己的妻子。
果不其然,柳氏端著一碗夜宵推門而入。
「老爺,吃碗燕窩粥吧。」柳氏把粥碗端到孫慶面前。
端起妻子遞來的燕窩粥,一飲而盡,說不出的暢快。喝完孫慶繼續看起了公文。柳氏卻並未退出書房。
「有什麼事?」看出來妻子的異常,孫慶問道。
「老爺,外面到處都在傳閒話。」柳氏恨恨的說道
孫慶皺了皺眉頭,放下手中的公文緩緩道:「都說些什麼?」
柳氏想起最近坊間流言,頓時淚如雨下,哭道:「老爺,周家那殺千刀的小子可是把雨薇害苦了。現在都在說我們家雨薇連一個紈絝都不要,還沒過門就被人休了,這讓她以後可咋辦。」
「哼,這就受不了了?我孫家兒女這點風浪就經不住?」孫慶盯著柳氏問道。
柳氏被孫慶的氣勢鎮住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太了解眼前這個強勢的男人了。在他心裡,孫家兒女要跟他手中的長槍一樣,寧直不屈。
「和雨薇說,我孫家兒女的臉面要靠自己去捍衛,靠實力去捍衛。哭哭啼啼是弱者的行為。」說完甩袖而去。
望著遠去的孫慶,柳氏只嘆自己女兒命苦。
「雨薇,你爹說了,替你做主,你不要聽外面那些風言風語。」柳氏從書房出來後徑直來到孫雨薇的閨房,想要安慰安慰自己的女兒。
孫雨薇望著雙眼微紅的母親,伸手抱住柳氏的手臂道:「阿娘,我知道你又去求爹了。您別去了,爹有他的難處,我沒事的。」說完頭埋在柳氏肩上。
柳氏輕輕的拍著女兒的背,心中不停的咒罵起周旦。
這時,孫雨薇的貼身丫鬟小春走了進來,躬身說道:「小姐,路先生找您。」
柳氏滿頭疑惑,望著孫雨薇道:「路先生是誰?家裡什麼時候來了個先生我咋不知道?」
孫雨薇揮退小春,向柳氏解釋道:「阿娘,路先生是個女的,她讓我稱呼她為先生。是我從衛州回來的路上救下的。」
「丫頭,你咋啥人都往家裡帶啊,讓你爹知道又該說你了。我們家丫頭心善,那周家小子真是瞎了眼了。」
孫雨薇看到柳氏又聊到周家,就連忙岔開話題,打發走柳氏。
說起「路先生」,孫雨薇除了知道她的稱呼,目前對其一無所知。那日得知周旦逃婚後,孫雨薇果斷折回霸州,在途中遇見了倒在血泊里的「路先生」,出於善心,便將其救下。
自將「鹿先生」帶回來以後,孫雨薇每日去看望傷勢,本想著待其傷勢好轉問具體情況,沒曾想這位「路先生」先找自己了。孫雨薇很是好奇「路先生」找自己何事。
思索間來到「路先生」養傷所在,見其正在院內喝茶,便迎上去行了個禮坐在一旁。
路先生放下茶杯,轉頭望向孫雨薇,臉上一道恐怖疤痕更顯猙獰。周旦若是在此,定會發現這人正是那日在大殿內打鬥之人。
「你當日為何救我」路先生先開口問道
孫雨薇被問住了,為什麼救她?她真的沒有考慮過。這人很奇怪。孫雨薇心中暗道。
見孫雨薇不說話,路先生咳嗽了一聲,繼續問道「外面都在傳你被人退婚了,是不是真的?」
孫雨薇微微一顫,抬頭望著眼前這位路先生,不知她這樣問是什麼意思。難道連個外人都要嘲笑自己一番嗎。
路先生好似知道孫雨薇所想,避開孫雨薇詢問的眼神,自顧自的說道:「看你表情那就是確有其事了。」
「怎麼,路先生對我的事很上心啊。」孫雨薇反譏道,心中泛起一股無名之火。
「呵呵,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條命。我這個人從來不欠人情,我可以幫你報這個仇。」路先生面帶微笑道。
「報仇?」孫雨薇有點恍惚。自己找誰報仇?找周旦報仇?她不知道和周旦這事算不算仇。
「怎麼?無故被人拋棄這不算有仇?」路先生笑道:「你不會不知道被人退婚對一個女子意味著什麼吧。」
被路先生這麼一說,孫雨薇猛地驚醒。在如今這個尚禮重武的年代,一個大家族的女子被人退婚,就意味著被整個家族拋棄。
路先生看著孫雨薇的表情變化,不再多言,繼續喝起了茶。
從路先生住處回來以後,孫雨薇滿腦子都在想這兩人的對話。她有怨氣,想必任何一個女子被人無故退婚都會有怨氣。甚至在剛回來那幾日,連續數日噩夢不斷。但她不知道該不該恨周旦。
「小春!」她叫來自己的貼身丫鬟,才發現自己的嗓音竟有些嘶啞。
丫鬟小春應聲而入,躬身站在孫雨薇面前。
「給我說說最近城裡怎麼說我的吧。」孫雨薇說道。
「小姐~」小春面露為難之色。
「沒事,說說吧。我總不能以後走在路上別人指指點點啥我都不知道吧」孫雨薇面帶微笑的寬慰著小春。
「小姐,外面那些人胡言亂語當不得真的」小春輕勸道。
說完,看著孫雨薇投來的眼神,小春知道小姐的倔脾氣上來了。只能硬著頭皮道:「他們~,外面都在說小姐被人拋棄了。說小姐肯定是有不德之處,周家老爺不同意。」說完,小春瞥了一眼孫雨薇的反應。
「還有啥,大膽的說,我沒事。」孫雨薇淡然問道。
「還有,還有就是他們說小姐有那啥,所以才被退婚。」小春聲如蚊蟻般說道。
「有啥?」孫雨薇突然喝問道。
小春被這一聲喝問嚇一跳,支支吾吾的說道:「他們說,說小姐在外面養面首,被周家知道了所以~。」
「夠了,你出去吧」孫雨薇喝住小春的話。
小春連忙邁開步子退出房間。屋內響起陣陣啜泣聲。
翌日,孫雨薇帶著下定的決心找到了路先生。而後兩人便消失在孫府。
「這便是周府大院了」衛州城周府正廳房頂上赫然站著兩人。說話的正是那位路先生。
孫雨薇還未從這幾日的震驚中醒來。她只覺身旁之人如神人一般,帶著她一路飛馳,僅用三日便到達千里之外的衛州。一時間竟未聽見路先生的問話。
路先生見狀便不再問話,架起孫雨薇一躍而下,落入周府院內,直奔裡屋走去。
周府書房內,周老爺正和夫人看著周旦月前寄來的家書。周夫人一邊讀著書信一邊抹著眼淚。
「哭哭啼啼像啥樣子,蒙祖上保佑,咱家旦兒這是長大了。」周老爺看著身旁哭泣的夫人笑罵道。
「我知道,我就是擔心。旦兒從小就沒受過苦,這兩次可是遭了大罪了。」周夫人抹了把眼淚道。
周老爺拍了拍夫人的手正欲寬慰,書房門被人推開。
「雨薇?」來人正是孫雨薇和鹿先生。周老爺驚奇道,心中奇怪這三更半夜,孫雨薇怎麼會出現在周府。
「周伯伯好。」孫雨薇不知該如何面對周老爺二人,便習慣性打了個招呼。
周家夫婦二人對視了一眼,滿眼的詫異,不知這三更半夜孫雨薇怎麼會出現在周家。出於禮節,周老爺朝周夫人使了個眼色。
「雨薇啊,來來,快坐」周夫人忙走上前拉著孫雨薇入座。
這時周老爺看見門口的鹿先生。幽昏的燈光下,鹿先生那張橫著傷疤的臉把周老爺嚇了一跳。好在是見多識廣,並未表現出來。
「這位是?」周老爺指著路先生問道。
還未待孫雨薇回答,周夫人一聲「啊」的大叫,顯然是被路先生嚇到了。
路先生並未理會周老爺夫婦,冷漠的說道:「你來這是嘮家常的?」
「我---」孫雨薇不知如何是好。見到周老爺夫婦二人,那股恨意反而沒有了。
周老爺只覺孫雨薇很奇怪,但不好多問,從桌旁拿起一封信走到孫雨薇面前,「旦兒正好有封書信給你。」
聽到周旦留有書信給自己,孫雨薇有些意外。正要走上前時,腦海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不要上當!就是他們害得你名譽盡毀。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孫雨薇視線漸漸模糊,眼前一片腥紅之色,手中不知何時握著把路頭刀,猛地向二人劈去。
周老爺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一刀劈倒在地,沒了氣息。
周夫人哪見過這場面,「啊」的一聲蜷縮在角落裡一邊看著提刀向自己走來的孫雨薇。她不斷的喊著孫雨薇的名字。
聽到叫喊聲,孫雨薇有些遲疑,視線漸漸清晰。
看到這種情形,鹿先生嘴角泛起冷笑,雙手結印一道紅光射向孫雨薇。
隨著紅光沒入身體,孫雨薇的表情再次呆滯,手中的長刀向周夫人砍去。
書房的動靜引起了周家護衛的注意。楊護衛忙帶著一群人趕來。看到躺在地上的周老爺夫婦,冷吸一口氣,心中大呼不好。
還未等到楊護衛從震驚中醒來,孫雨薇就如同入魔一般,提著刀便向趕來的護衛砍去。
一時間,周府內有人手持利刃行兇,血流不斷。
片刻周府淹沒在一片火海之中。
「不要!」孫雨薇突然驚起,她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殺了周旦父母。
定了定神,孫雨薇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內。自己怎麼會在這?孫雨薇帶著疑惑推開門。
發現自己在一家客棧,客棧一樓坐滿了賓客,都在嘀嘀咕咕的議論著什麼。孫雨薇一時尋不見路先生蹤影,便先找了個偏僻角落坐下。
「人來了,人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客棧眾人全都湧向門口處。孫雨薇也好奇的望向門口。
這時進來一遊俠打扮的人,剛踏進門就被眾人圍堵起來,你一嘴我一嘴問著。
那遊俠倒像是個滿載而歸的王者,有些不耐煩周圍眾人的聒噪,大喊一聲「諸位,能不能讓邊某喝口茶。為了打探消息,我今日未進粒米。」
眾人聽到此言,忙清掃開一張桌椅,將酒肉擺上。
邊姓遊俠很享受的拿起酒水猛灌了幾口。對著桌上的肉菜發起攻擊。
「唉,邊雄,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趕緊和我們大夥說說打探出啥消息沒。」有人著急的嚷嚷道。
邊雄白了一眼說話之人,道:「你丫猴急啥,我又不是你女人。」說完,故作神秘的環繞一周,長嘆一聲道:「太慘了!」
眾人見他開始說打探的消息,紛紛安靜下來,豎耳傾聽。
邊雄很滿意眾人的表現,繼續道「我這次連夜縱馬去衛州城打探消息,馬都跑死了兩匹」
正欲講他的艱辛歷程,不知何處又響起一道怒喝「姓邊的,你他娘耍我們呢,撿重要的說,誰願意聽你發牢騷。快說周府怎麼了。」
角落裡的孫雨薇一聽周府,像觸電般怔住了,打起精神聽著。
「你他娘的再逼老子,老子不說了」邊雄被那話。
眾人一看這情形,忙幫忙安撫。邊雄這才作罷。呷了一口酒,繼續說道:「周家完了,百十口人全死了!你們是沒瞧見,整個周府被火燒成了廢墟,據說沒有一個人逃出來!一個個都燒成了碳。」
「周老爺也沒逃出來?」一人焦急的問道。
邊雄瞥了一眼,嚷嚷道:「不是說了嗎,沒有一個逃出來的。聽說衛州將軍已經連夜上報給王朝。」
「唉,雖然周家那紈絝不是啥好東西,但是周老爺為人還真不錯。你們說說那麼大一個周府怎麼會一夜之間人全燒死了呢?」一人發出疑問。
「你這是問到關鍵了。我這一路也聽到不少猜測。」邊雄對這人的發問很滿意,把身子微微前傾,說道:「有人說是咱們那位不滿意周家這麼多年享受恩惠,所以派軍隊連夜把周家滅了。」說完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
「那位?那位是誰」正給邊雄倒酒的夥計疑惑道。
邊雄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一眼夥計,指了指上面,說道:「還能是誰,上都那位啊。」
眾人吸了一口氣,不再追問。
邊雄繼續神神秘秘的說道:「還有人說是周家內鬥。一直傳言周二老爺想讓自己的兒子周誠繼承周家,不滿意讓周旦那個紈絝成為繼承人,所以起了衝突。」
「那也不可能一個活口都沒有吧。」有人反駁道。
「這不是別人說的又不是我說的」邊雄對反駁聲不滿道。
客棧老闆這時走了過來,給桌子上添了盤花生米。順勢坐下,悄悄說道:「誒,我咋聽有人說是孫家乾的呢?」
「孫家?哪個孫家?」這回輪到邊雄疑惑了。
老闆笑道:「還有哪個孫家。就是那個被周家退婚的孫家啊。霸州孫家。」
眾人倒吸一口氣。
「不可能!」邊雄叫道:「霸州離衛州近千里地,孫家怎麼可能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滅周家。」
經他這麼一說,眾人都覺得有道理。
爭論還在繼續,一個立國就存在的豪族大家被一夜之間滅族,這在衛州千百年來都未出現過的,在大周王朝絕對稱得上是捅破天的大事。
聽著眾人的言語,莫名的恐懼籠罩著孫雨薇,全身不住的顫抖著。
那不是夢?她真的殺了周老爺夫婦二人!陷入恐懼中的她完全沒有注意到不知何時那位路先生站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