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宣武門其實不過數百米的距離,可是顧長安卻在馬車之中,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前進。
作為聖上親口召見之人,顧大人擁有優待。
無論官階幾品,皆可乘坐馬車前去入朝。
這時天邊的魚肚白漸漸寬泛,一些早起的攤販逐漸升起了人間煙火。
吆喝聲開始遍地生長,宣武門口的諸位大人還在打著呵欠,彼此之間閒談。
話不離家長里短,無非是些高門宅院裡隔絕了外界小民的事。
「洪大人,你看那邊。」
一位身穿紅袍的半百老者靠著牆根笑眯眯盯著顧長安的馬車,笑容意味深長。
在他身旁的中年男子一身藍袍,順著他指著的方向看過去。
並無半點新奇,淡然道,「早就聽說聖上招來了一位青陽州的懸鏡使,說是要見一見,可到底是想做些什麼誰知道呢。」
「噫!洪大人噤聲!就因為你口無遮攔,這才身著藍袍,想當初身穿大紅袍在宮廷之上是多麼耀目的光彩,嘿嘿……現在落魄了。」
那半百的老人笑嘻嘻有些讓人覺得賤兮兮。
「這不是還有勞大人分明是朝廷一品官員卻還要陪我這落寞之人站著等,馬車恐怕都在庭院之中積灰了吧。」
藍袍男子不咸不淡道,注意力始終停留在顧長安的馬車上。
「嘖,想當初要扳倒你多不容易,費心地玩詭計,卻不如自己的一句話。好一句大廈將傾吶,朝廷中無人敢提,就偏偏你一個人說出來了。」
紅袍老者幸災樂禍,那顧長安不過是話頭的引子,是他用來挖苦藍袍男子的慣用手段。
哪怕後者對他的挖苦無動於衷,這些是他每日必不可少的娛樂。
顧長安也微微掀開馬車帘子,看窗外的眾多官員,新來馬車自然聚集了不少目光。
不少知道內情的官員更是有了些談資,開始小聲八卦。
這些朝廷官員與市井小民的最大區別便是換了個衣裳的日常,不過是生計換成了辦公,平時的八卦成了朝廷秘聞。
顧長安孤零零在眾多官員中間,象徵著身份的馬車總是姍姍來遲的。
時間過去一段,東邊的太陽徹底升起來,照耀了整個京城。
金燦燦的陽光鋪滿青石板路,一輛馬車緩緩駛來,馬兒悠閒地走在熟悉的路上。
「馮大人早!」
「給馮大人請安!」
此起彼伏的請安聲鋪滿了一大片,這位馮大人乃是朝廷之中有名的內閣大學士。
正所謂是桃李滿天下,基本上有一半的官員都是與他有關係。
「顧大人早啊。」
顧長安原本還在眺望著遠處的人群,不曾察覺,身邊竟然多了一輛馬車,兩輛馬車的主人隔著車窗,四目相對。
「馮大人早啊,初來乍到京城,小子未能上門請安,還請贖罪。」
顧長安笑道,拱拱手。
「誒,顧大人這種大忙人忘記這種事情很正常,聽說昨夜顧大人又在京城之中辦了一起大案?真是後生可畏啊。」
馮大人呵呵笑道,滿是褶皺的老臉笑起來皺紋堆在一起,有幾分滲人。
「還請大人莫怪罪,下朝之後晚輩親自上前找大人賠罪。」
顧長安笑著賠罪道,可是心中卻在不斷吐槽這老傢伙的小肚雞腸。
「老朽家中廟小容不下顧大人這尊大佛,這次來只是想見見到底何方神聖。」
馮大人說完,示意車夫繼續讓馬車向前開,兩輛馬車錯開。
放下了車窗的窗簾之後,馮大人的臉色有些陰沉。
「那個馮老頭的脾氣就是這樣古怪,你不必在意。」
前面一輛馬車剛走,後面一輛略顯樸素的馬車又接踵而至。
「老朽金有德,與那老頭兒也算是同僚,若是顧大人不嫌棄的話,稱呼老朽一聲金大人即可。」
這回從馬車窗口探出來的是一張充滿和熙的笑臉,讓人見了如沐春風一般。
「見過金大人,小子這廂有禮了。」
顧長安拱拱手道。
不知為何,剛才面對那馮大人,縱然心中有些腹誹,卻沒有下面對金大人這樣感到一陣不適。
「顧大人初來乍到京城若是遇到了什麼困難,大可來找我金某人,雖然你我之間隔了不少年歲,但是同朝為官,互助互利才是道理,顧大人以為如何?」
金有德笑呵呵道,顧長安也只能點頭稱是。
前者正打算再說些什麼,忽然一聲鐘鳴響徹整個京城。
那是報時鐘,鐘響之時,代表宣武門著即將開啟,各大朝廷官員也應該準備好入朝。
「不湊巧,今日上早朝好像要比以往更早一點,顧大人不若與我一同進去?」
金有德笑道。
年紀看起來與馮大人差不多,在車夫的攙扶之下,顫顫巍巍下了馬車。
「不必了,小子初來乍到,怎敢與大人並肩而行,還是最後再進去吧。」
顧長安也下了馬車,不過身旁的金大人還沒有進宣武門,這門口就為那一大片的朝廷官員。
只有少數幾位身著大紅袍的老者坦然自若的進去。
朝廷上朝並沒有規定一定要按照官員品級進入,但是這卻在潛移默化中形成了潛規則。
「顧小子磨嘰什麼?這個金老頭雖然說一肚子壞水,但是你還是應該跟我們一起進去。不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讓皇上少等一會兒。」
馮大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顧長安的身後,咳嗽一聲道。
雖然看起來跟金有德一樣的年紀,但是身子骨卻要比後者硬朗的多。
顧長安有些左右為難,但是身後的眾多官員就這頭看著他們三人,等著跟隨進入。
拗不過兩位倔老頭的顧長安只能點點頭,跟隨兩位老大人一同進入宣武門。
「顧長安,今次是你第一次面聖,你記好了這宣武門有多少步,我希望你日後再來時,步數不變。」
馮大人突然說了那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顧長安不解其意,卻也只能點點頭。
宣武門下,顧長安一身黑色官衣與眾不同。
左右兩側各是一紅袍老者。
身後文武百官,如滔滔大江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