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里,夜幕下,篝火旁。
寒風呼嘯,遠處偶爾出現的胡楊乾枯倒地,徒勞的對著天空伸手,好似在苦苦哀求,希望降下甘霖。
上天卻不給予任何回應,任由其枯萎而死。
這樣的場景,在戈壁沙漠上隨處可見,就如同大風吹過,掀開黃沙,露出內里一具具枯骨。
見著這場景,顧長安驀然間響起一個傳說——
每一顆乾枯的胡楊樹下,都埋葬著一具屍骨,胡楊枯死倒塌,向天伸出樹枝的模樣,便是屍骨死前的最後姿勢。
這個傳聞,有些駭人聽聞,甚至顯得荒謬。
但顧長安此刻想來,卻覺得不寒而慄。
因為,當他舉目四望時,隨處可見的胡楊,都截然不同了——
這哪裡是乾枯的樹幹樹枝啊!
分明是一具具人的屍骸、野獸白骨,皆是呈現扭曲的形狀。
而篝火旁燃燒的樹枝,更是一塊塊骨頭。
骨頭所燃燒出來的火焰,自然也不會溫暖的火光,而是一縷縷幽冷的磷火。
當寒風吹來時,在空曠的戈壁上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幽冷的火光亦是隨風搖擺,張牙舞爪的胡楊……確切的說應是白骨,也在微微顫動。
荒野寂靜。
除白骨燃燒,風吹呼嘯外,再無其他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東方,升起了啟明星。
不知多久,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天……要亮了!」
青年儒生刀客深了一個懶腰,意味深長的說道。
當他聲音落下時——
「砰!砰!砰!」
圍坐的其他人,都轟然之間栽倒在地。
他們的生機,已經在這一夜間,徹底的湮滅,而隨著風沙的瀰漫,他們的身軀也將被徹底的掩埋在黃沙中。
至於懸鏡司主事,因為顧長安在暗中輸送法力維持著生機,因此非但無虞,反而還在緩慢恢復著生機。
「是啊,要亮了!」
顧長安似乎並未見著這一副景象,也是隨之附和道。
說話間,朝陽衝出大地,徹底升上來,萬道陽光灑落大地,溫暖的氣息登時環繞周身。
這是真實的溫暖!
顧長安也真正從中感受到了熱度和暖和。
懸鏡司主事,更是在陽光灑落的時候,徹底恢復生機。
他的身體,已經開始活泛了。
昨夜的記憶一直在,所以當他恢復後,便打算對顧長安道謝,可看著顧長安和青年儒生刀客都沉默的坐在原地,這位主事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因此竟也並未說話。
只是坐在原地,暗中恢復著。
倏忽一個時辰過去。
戈壁變得越來越熱,灼熱的空氣似乎要將人的皮都烤熟,短短的時間內,便讓三人都汗流浹背。
哪怕是顧長安,都覺得有些不適。
這與夜晚的情況截然不同——夜晚寒冷刺骨,似要將靈魂都凍住,可到了白天,卻炙熱如置身火爐,要將人身體都烤熟。
「你們渴了嗎?」
就在這時,青年儒生刀客忽然開口問道。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顧長安頓時感覺口乾舌燥,體內也隨之生出一股對水的渴望。
「夜晚是冷死。」
「現在……是曬死嗎?」
顧長安如此想著,眼中閃過一抹寒芒。
「我以前走過這裡,知道在不遠處有一處綠洲,有著水源,我現在帶你們過去……」
青年儒生刀客接著說道,隨後便直接站起來。
隨著他起身,一連串的汗水滴落下來,落在沙子上,登時蒸發,出現一團團的水霧。
這一幕,無疑是加重了顧長安對水的渴望,讓他嘴裡更加口乾。
那位懸鏡司的主事,也似乎太渴了,有心想要去喝水,但總算還記著,因此看了看顧長安。
「不用了!」
眼看著青年儒生刀客抬腳打算離開,顧長安忽然開口。
這一句話落下,青年儒生刀客下意識回頭,懸鏡司主事也不自覺看了過來。
在二人目光匯聚之下,顧長安面色不變,輕聲說道:「狄子明,你是否還記得懸鏡司《山海奇妖錄》中的記載——」
狄子明,便是這名懸鏡司主事的姓名!
昨夜顧長安看到他令牌時,便看到了這名字。
聽到這話,狄子明不禁面露疑惑。
「南山又東五百里,曰鹿吳之山,上無草木,多金石。澤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於滂水。水有獸焉,名曰蠱雕,其狀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嬰兒之音,是食人。」
這話說出,狄子明更加疑惑。
顧長安也沒有解答,繼續說道:「青丘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鳩,其音若呵,名曰灌灌,佩之不惑。」
說到這裡,顧長安頓了頓,旋即又道:「荒涼戈壁,萬里大漠,無數行人商隊過往,為金銀財物,為權勢富貴,為爭個活路……因為千般理由,萬種念頭,無數年來,大漠上雖然荒涼苦寒,卻依舊有著行人。」
「有些人走出大漠,功成名就,富貴滔天,成為人上人。」
「有的人葬身黃沙,埋骨於此,所有野心執念終成一杯黃土。」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此乃天地定數,可有些人,終究還是看不開!」
「他們在黃沙中跋涉,白天時炙熱難耐,晚上時寒冷刺骨,卻因各種執念堅持著,直到精疲力盡,直到窮途末路,直到再也不能堅持,停下腳步!」
「而這一停歇,想到前途仍舊遙遙,就再也沒有勇氣站起來,只能坐等死亡!」
「直到死亡後,他們發現——原來,只要再繼續堅持片刻,便能挖到水源,只要在前行幾步,便能望見城鎮……」
「可他們沒有,他們停留在最後一步,因不甘,不忿,不服……怨氣化成執念,使得他們成為妖魔!」
「我不能走出去,憑什麼別人能走出去?!」
「我沒有活下去,為什麼別人可以活著?!」
「我沒功成名就,豈能讓別人富貴一生?!」
「就這樣,從最初的一點怨氣執念,到最後禍害他人,怨氣逐漸積累,以至於這妖魔匯聚無數被他們害死之人的怨氣執念,越加強大,而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我不行,你也不可!」
「狄子明,這樣的妖魔,在我懸鏡司中……可有記載?!」
話及最後,顧長安目光望向青年儒生刀客,眼神淡然,面色平靜。
「止行!」
狄子明說出兩個字,末了,頓了頓又道:
「妖魔——止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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