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所謂孝道
洛芸蕊一臉平靜地看著秦家老太太，卻始終保持著沉默。
初時，秦家老太太還能用那種忿忿不平的眼神盯著洛芸蕊，可時間一長，她就有些吃不消了。最終，秦家老太太先沉不住氣了：「我是少天的祖母，我當然有權力親自撫養我的曾孫子！況且，傑哥兒不是由你撫養嗎？那泰哥兒交給我，豈不是很妥當？」
洛芸蕊還是沒有開口，只是睜著她那雙黑漆漆的大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秦家老太太，一言不發。
見洛芸蕊這副樣子，秦家大太太也保持了沉默，今個兒本是出發的第一天，早先秦少天就派人送來了一路上的安排。這第一天本身就不會安排太遠的行程，總歸是要讓人適應一下的。因而，就算遲一些出發也是無妨的。可是，秦家大太太不著急，秦家老太太卻是越發急切了。
「想當年，我的兒子，不就是交給婆婆撫養的嗎？怎麼到了你們婆媳兩個身上，就那麼麻煩了？孫兒、曾孫兒交給我撫養那是理所當然的！」秦家老太太其實心裡也是明白的，若是真的兩方犟了起來，她也未必能討到好處，尤其是洛芸蕊和秦家大太太是一條戰線上的。
又沉默了一會兒，洛芸蕊終於開了口：「老太太，已過世的大老爺跟您感情好嗎？」
秦家老太太猛地一震，她完全沒有想到洛芸蕊會突然開口提這件事。要知道，秦家大老爺是老太太唯一的兒子，雖說她也有一個女兒，但畢竟很早就出嫁了，從感情上面說，應當是不如秦家大老爺的。更何況，秦家大老爺在壯年的時候就過世了，這對於秦家老太太或者大房一家子來說，都是一件很哀慟的事情。仿佛，已經很久了，沒有人再提起這件事。
「哼，那還用說嗎？我讓他不要到外面任職，他非要去！我讓他將他妻子兒子留下來陪我，他非要一同帶走！哪怕後來曦兒出生了，我讓他將曦兒送回來由我撫養，他居然也斷然拒絕了！」
其實，嚴格來說，秦家老太太母子倆的感情還是挺不錯的，可問題是，這兩人的脾氣太相近了。秦家老太太若是想要做到一件事，肯定是直來直去的，偏偏秦家大老爺卻也是一個倔脾氣，軟著說還好，要是跟他來硬的，哪怕他原本同意的事情，都能給否決了。
洛芸蕊面上一片平靜，仿佛完全不在意秦家老太太對自己已經過世的公公的怨氣。給秦家老太太留了一些時間，讓她將情緒安撫下來後，洛芸蕊才緩緩地開口：「那麼，老太太您覺得，為什麼您跟大老爺的感情會有隔閡呢？」
親生的母子倆，脾氣完全相同，卻又都不會相互體諒，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缺乏溝通。原本，洛芸蕊或許不會想到這一點兒，可剛才聽了秦家老太太的話，她卻是明白過來了。
由祖母帶大的孩子，通常不會跟母親特別親昵的。若是孩子年紀尚小倒也罷了，萬一要是由祖母養到十來歲，那跟母親絕對是跟陌生人無異的。
「那還用說嗎？他是我婆婆帶大的，我只帶到了他兩歲！」秦家老太太面上流露出了一絲憂傷：「那時候，老太爺要去外面任職，我的婆婆讓他將我和兩個孩子都留下，我卻是不放心。可畢竟那是我的婆婆，無奈之下做出了妥協，女兒我帶走，兒子卻留下來讓婆婆撫養。往後，我最多三四年才回來一趟，每次好不容易跟兒子熟悉了，又得分別……」
洛芸蕊靜靜地聽著，並不插話，不想，秦家老太太突然換了語氣：「那又怎麼樣？就算我再捨不得兒子，她是我的婆婆，她想要親自撫養孫子，我就不可能不答應！這是孝道，你最好也要知道！」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這就是孝道。」洛芸蕊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可是，我更知道，若是我將泰哥兒留了下來，我們母子以後卻也只能剩下隔閡了。更何況，老太太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呢？倘若當初您陪著姑太太和大老爺留在家裡，這倒也罷了。若是您一個人去陪伴老太爺，留下一雙兒女在家中，也是無妨的。但是，您卻偏偏帶走了姑太太，徒留下大老爺一人。」
「那又怎麼樣？那又怎麼樣？」秦家老太太一臉的鐵青：「這是孝道！」
「可我覺得，比孝道更重要的是，母子間的親情。」洛芸蕊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秦家大太太：「少天的脾氣並不好，相信這一點兒您也看到了。可是，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從來都不會衝著母親發火，您知道是為什麼嗎？想當初，在您遵從了孝道，放棄了大老爺的時候，就是您親手放棄大老爺對她的依戀和孝道。我想，這也是二十多年前，他寧願忤逆您，也非要帶走少天的理由吧？顯然，在他的心目中，所謂的孝道比不上自己的兒子。」
「你的意思說，我不在乎我的兒子，所以他才不孝順我？」秦家老太太高聲吼著，聲音里都已經出現一絲嘶啞了。
可是，洛芸蕊依然是一副風輕雲淡的表情：「我一向都是這般認為的，想要別人對你好，你就一定要對那人好。或者老太太您當年的例子還不夠明顯，我來說個更明顯的例子，您想聽嗎？」
頓了頓，見秦家老太太並沒有阻止的意思，洛芸蕊再次開口：「這是我聽娘家的下人說起的一個故事，當然這是一件真實的故事。在某個農莊裡，有一戶人家，家境很是貧困。有一天，那戶人家的妻子撇下了年僅三歲的兒子，離開了那個貧困的家。再後來，又過了二十年，兒子長大了，討了一房媳婦，也生了幾個孩子，日子也開始變得紅紅火火的了。然後，當年那個撇下年幼的兒子和貧窮的丈夫的妻子，又回來了。她對兒子說，做人要講孝道，你必須照顧我。」
抬頭看了看秦家老太太，只見她的面色還是一片鐵青，但似乎並沒有發怒的跡象。
遲疑了一下，洛芸蕊用比較委婉地語氣開口：「當年，老太太您為了您的丈夫，將年幼的大老爺放棄了，這不是拋棄，只是放棄，也不僅僅是因為孝道，應該還有別的原因吧？畢竟，若是完全是為了孝道，您就應該帶著姑太太和大老爺陪伴在您婆婆的身邊，不是嗎？」
「人生在世，總歸要放棄一些東西的。」一臉蕭瑟地開口，秦家老太太的眼神里滿是落寞。
「是啊，人生在世肯定要放棄一些東西的，可對我來說，永遠也不會是孩子。」
「那你就帶著孩子留下來！」秦家老太太變臉的速度極快，幾乎在一瞬間，就想到了對策：「如果你真的不願意放棄泰哥兒，你就帶著傑哥兒和泰哥兒給我留下！」
「我想，老太太你還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洛芸蕊這會兒的語氣里已經有了一絲同情：「孩子，我不想放棄。夫君，我也不想放棄。那麼，很不幸的，老太太，您被我放棄了，又或者說，您……被我們放棄了。」
如遭雷擊一般，秦家老太太傻在了當場。
洛芸蕊到底有些於心不忍，遲疑了一下：「老太太，其實從當年您的選擇就可以看出來了，比起大老爺，您更加在乎老太爺和姑太太，也更加在乎所謂的孝道，也就是您的婆婆。既然您當初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就無怪後來大老爺也選擇了旁人將您放棄了。可是，我不同，母親也是不同的。」
「你們、你們……」
「老太太，請您多保重身子，若是有什麼事情，可以請二叔二嬸代勞。對了，您是那麼得疼愛三少奶奶，若是真的覺得孤單了，也可以讓三少奶奶將小霓裳帶過來陪您。畢竟，離得那麼近，想必三少奶奶也不會介意的吧？」目光看向了秦家三少奶奶，洛芸蕊都說到這份上了，她除了點頭說是之外，根本就沒有旁的辦法。好在，就在一個大宅子裡，就算秦家老太太想要代為撫養，秦家三少奶奶也不會太在意的。
依次向秦家老太太和二房的人道了別，洛芸蕊看向秦曦。秦曦雖然有些愣神，但被洛芸蕊一提醒，還是鎮定地向眾人道別。秦家大太太因為是長輩，只是向秦家老太太道了別，對於二房只是點頭示意。
在秦家老太太略帶絕望的眼神中，大房的人魚貫而出。
上了馬車，洛芸蕊總算是長出一口氣。雖說她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很是鎮定，但跟秦家老太太對峙真是一件很費神的事情。
「蕊兒，你真是……」秦家大太太微微嘆了一口氣，這輛馬車是最大最豪華的一輛，主子們都坐在這輛馬車上，包括兩個哥兒和他們的奶娘。
洛芸蕊調皮地眨吧眨眼睛：「沒辦法，我就是那麼貪心，怎麼辦呢？」
「你呀！」嗔怪地瞪了一眼洛芸蕊，秦家大太太臉上突然浮現了一絲好奇：「對了，你剛才說的那個故事，那人回來以後，她的兒子真的為了孝道接受她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