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夫人火急火燎趕到花廳的時候,只剩滿屋血腥味。
她忍住作嘔的衝動,死死盯著葉流錦,「你都幹了什麼?」
葉流錦仍然坐在上首,不以為然的挑眉,「處置了幾個不聽話的家奴而已,老夫人這麼激動做什麼?」
她也不叫祖母了,懶得再演戲,端的就是涇渭分明的態度。
老夫人憤聲道,「他們都是侯府經年的老人,你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殺,也不怕寒了下人們的心?」
葉流錦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到底是怕下人們心寒,還是怕斷了你的錢財?」
毫不留情的揭穿讓白老夫人差點吐出一口血,心尖都是疼的。
老太爺死後,家產是分成四份的。
老大占三成,老二是三成,老三是兩成,還有兩成,老太爺悄悄給了她傍身。
可這些年她一邊要補貼白家,一邊要管二房的吃喝,還要打點流放在外的女兒那邊。
當年她費盡心思換了女兒的親事,嫁妝也全部貼給嫁高門的女兒。
真是捉襟見肘,度日艱難。
後來老大死了,京城的那些鋪子無人照看,她便以當家主母的身份接了過來。
當時葉流錚和葉流鈺年紀還小,等他們大了,也無暇來管京城這幾間鋪子。
她當然知道那些掌柜私下藏了不少,可大家是一丘之貉,都只能藏在心裡不說。
這些年,她手裡的銀子越來越少,本想著接了葉流錦回來,能從隴西多要一份銀子,沒想到這丫頭竟把她原先的財路都斷了。
葉流錦起身一甩袖子,臉寒如冰,「過去的我便不追究了,就當這些年老夫人替我哥哥守著國公府的辛苦錢,日後各房管各自開銷,我哥哥是未來的國公爺,敬你是應該的,松鶴堂那份,我長房出。」
別的錢,是不可能再有了。
「你一個丫頭片子,憑什麼替長房做主?」
老夫人已經被葉流錦氣暈了頭。
「滿京城誰家有你這樣主意大的姑娘,就算是發賣家奴,也該等你哥哥回來。」
「我還是這國公府的老夫人,這個家,難道我就做不了主麼?」
葉流錦面上沒有半分異常,淡淡的掃了一眼老夫人。
「帳本也好,鑰匙也罷,不過是些表面上的東西,老夫人喜歡就留著,這個家你想管那就繼續管。」
「只是管不管得住,管不管得了,那就看你的手段了。」
一沒錢財,二沒人手,怎麼可能管得住。
前世蕭昭衍死後,她垂簾聽政數十載,從一個懵懂無知的深宮后妃成長為手握大權的執政太后。
她學會最重要的一個道理就是,嘴皮子再利索也沒用,輿情也只是雪上加霜或錦上添花。
唯有拳頭硬,才有安身立足。
繁蔭院。
昏迷了半日的萬夫人終於哆嗦醒來。
睜眼看到悠閒端坐的葉流錦,又是害怕又是心疼這麼多年攢下來的家當。
「姑娘,那些事情都是老萬乾的,我......我確實不知啊。」
眼下先保命要緊。
葉流錦淺淺一笑,「你放心,你並非我葉家的家奴,是萬掌柜在外娶的人,我殺不得你。」
萬夫人長舒一口氣。
「不過你們放印子錢,強搶良家婦女,甚至逼良為娼,萬掌柜我殺了,屍體丟去亂葬崗餵狗了,至於你嘛,我把你送官,官府也不會放過你。」
殺......殺了?
萬夫人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腿發軟,肥碩的身軀抖成篩子。
那個人……就這樣死了?
她還未來得及為萬掌柜傷心,就開始擔憂自己。
送官?
送官她還能有活路麼?
葉家有權有勢,她們送去官府的人,不死也要去掉三層皮。
萬夫人一陣眩暈。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姑娘,求您別把我送官,你讓我幹什麼都願意,不要送官。」
她一下就從地上爬起來,知道眼前這個看著柔弱的姑娘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也不敢再生出別的心思,只求能留一命。
葉流錦似乎就在等她求饒。
眼神示意季夫人遞上紙筆。
「簽了這個賣身契,你便是我的人了,這以後,你的命嘛,就屬於我了,我不讓你死,閻王來了也帶不走你。」
她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樣子。
可萬夫人卻被驚得目瞪口呆,身體無法動彈。
「簽賣身契,還是把你送官,你自己選吧。」
萬夫人一咬牙,「簽賣身契。」
還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
手起筆落,短短一瞬,便決定了她的後半生。
「我殺了你夫君,你可恨我?」
葉流錦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簽好字的賣身契,又交給季夫人收好。
「恨?」
「我不知道。」
萬夫人突然陷入沉思。
「我與他成親時,他是個兢兢業業的窮掌柜,後來大將軍死了,京城的鋪子無人看管,他膽子就大了。」
「起初是在帳面上做了假,那些銀子拿回家,慢慢家裡也富裕起來,換了宅子,買了奴僕,購了錦緞金銀。」
「直到府上的老夫人找上來,本以為是逃不過一劫了,沒想到老夫人要的也只是銀子。」
「那以後,銀子少了許多,他又起了別的心思,開始放印子錢。」
「那些個借錢的,還不上,他就起了心思要納人家的女兒進府。」
「大概是我生不了孩子的原因,我心裡有愧,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說來可笑,他一個一個納進府,最終也沒得一兒半女。」
「可我還是不明白,當初窮的時候,他在外頭買一塊酥餅還要分我一半,怎麼富貴的日子過了這麼多年,如今他死了,我竟然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輕輕淺淺的回憶,萬夫人長長吸了口氣,目光怔怔看著葉流錦,
「姑娘,您說我為何半點不難過呢?」
葉流錦沉默片刻,沒有回答她。
而是說起另一件事。
「印子錢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萬夫人喉嚨發乾,方才她狡辯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實際上,她才是那個最清楚的人,比萬掌柜更清楚。
她整個人瑟縮成一團,不敢回話。
葉流錦哪裡還不明白。
「知道就好,我就怕你不知道,反而沒作用了。」
她朝著萬夫人招手。
「過來,有件事我要吩咐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