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紀衍諾順著言睿淵的目光看了過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個十一二歲左右的女孩,一身紅衣,身旁跟著兩個隨從打扮的人,小心翼翼地護著她,唯恐行人衝撞到她。

  宋長寧,紀衍諾只是看了一眼便淡淡的移開了視線,他不喜歡皇家人,從一開始進到京城,在紀明南還在的時候,他就不喜歡皇家人,尤其是之後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

  紀衍諾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初若是沒有答應葉修安進京,他們一家人是不是就會永遠快樂地生活下去。

  想到這裡,紀衍諾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明明只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如今不得不快速成長。

  言睿淵似乎感受到了身邊少年的情緒變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們之間無需語言安慰。

  正說著,那抹紅色的身影便走進了聚客樓,路過雅間時,一眼便看見了坐在那裡的少年。修長的身姿,清冷的面孔,不似自己的皇兄矜貴冷酷,她知道這位便是紀宅的少爺,也是她皇嬸的兒子。

  腳步一頓,轉身走進了雅間,「鶴軒哥哥。」鶴軒是紀衍諾的字。

  兩個少年沒有想到女孩會走進來,只是一瞬間,紀衍諾變將自己眼底的所有情緒斂去,起身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道,「草民見過公主。」

  宋長寧逕自走了進去,目光只是在言睿淵的身上掃了一眼,便落在了紀衍諾身上,「不必這麼多禮,本公主是跑出來玩的,鶴軒哥哥就叫我長寧吧。」

  「草民不敢。」紀衍諾低頭說道,語氣疏離而又清冷,讓人不由得產生一種距離感。若是換成別人,必然是惶恐,眼前的少年,與其說是惶恐,不如說不在乎,他好像……真的不喜歡皇家人。

  宋長寧身為王朝的第一公主,從小便深得帝後的喜愛,這幾年宋瑜璉成長頗快,對自己的妹妹甚是護佑,整個京城誰見了她不得誠惶誠恐地討好,面前這個少年面對自己的親近,竟然冷冷地拒絕了。

  她性子雖然嬌蠻,但是不傻,甚至有著皇室獨特地敏銳,眼前這個少年不喜歡她,甚至帶著淡淡的厭惡。

  想到這裡,宋長寧整個人都不好了,她還是第一次被人討厭,還是一個草民。

  宋長寧心裡莫名有一種難過,嘴巴微微一瞥,上前一步,扯過紀衍諾的衣角,杏兒眼裡透著一股委屈,「鶴軒哥哥,你是不是討厭我?」

  紀衍諾微微一怔,看著面前精緻的小姑娘,只是比自己的妹妹大兩三歲而已,那雙杏兒眼裡帶著一些委屈,清澈的眸子甚至可以映出他的臉,仰著頭問自己是是不是討厭她。

  「公主多慮了,草民不敢。」只是一瞬間的心軟,紀衍諾後退一步,與宋長寧保持距離,將自己的衣角從他的手裡抽出來,站定身子,說道,「草民還有事情,先行告退!」

  言睿淵自始至終都未說一句話,只是抱拳行禮,隨著紀衍諾一起離開,宋長寧望著紀衍諾離開的背影,杏兒眼裡那裡還有半分委屈,儘是戲謔。

  「去廣恩齋買一些芙蓉糕給雪齋的小姐送過去。」宋長寧側首吩咐道,身邊的隨從領命便走了出去。

  或許她可以曲線救國一下。

  葉琈珣帶著紀綿希與紀衍諾回到了藥域谷,只是簡單的祭拜了一下,然後葉琈珣便將自己關在了梨落院,吩咐誰也不能去打擾。

  紀綿希趴在欄杆上,望著藥田裡的草藥,一個少年正在小心翼翼地打理著藥田,言睿淵亦是覆手而立。

  「師兄怎麼不去幫哥哥?」紀綿希歪著頭小聲問道。

  自從這個小丫頭醒來,從一開始黏著,到後來躲著,與自己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而言睿淵也不是一個會聊天的性子。

  「這塊藥田他自己能打理好。」言睿淵側首看著面前的小姑娘,扎著兩個小髮髻,原先胖乎乎的小臉,如今有些消瘦,眼睛像是圓圓的,像是貓兒眼,清澈明亮,讓他的心軟了一下。

  紀綿希不再說話,要是擱在以前,這個丫頭定會沒完沒了的說個不停。想到這裡,言睿淵竟然有幾分心疼。

  藥域谷素日裡是有人打理的,一陣清風過後,送來淡淡的藥草香,似乎又回到了那段幸福的時光。

  多年以後,身邊的女孩又變回了當初的模樣,可是言睿淵卻忘不掉,趴在藥亭欄杆上的那個女孩,小小的年紀,眼睛裡充滿了憂傷。自此他便想照顧她一生。

  只在藥域谷待了數日,宋寒濯便親自來接人,這次紀衍諾沒有選擇跟葉琈珣離開。

  葉琈珣看著面前這個已經長成少年的孩子,柔聲問道,「你真的不打算跟娘親回去?」

  她知道面前這個孩子心性早熟,一旦做了決定,就很難改變,如今他還是想要試試,對於母親來說,孩子不論多大,始終都是孩子。

  紀衍諾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孩兒答應過爹爹要打理好藥域谷,此次回來,孩兒便決定留下來,至於希兒,她若想要留下來,孩兒定會照顧好她。」

  「我要跟著哥哥。」紀綿希連忙走到紀衍諾身後,緊緊地扯著紀衍諾的手,望著葉琈珣說道,「娘親,我要陪哥哥。」

  葉琈珣望著兩個孩子,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好,你們照顧好自己,玉竹,子蘇。」

  「夫人。」

  「照顧好諾兒與希兒。」葉琈珣叮囑了一番,不在多說,轉身跟著宋寒濯離開。

  眾人十分驚訝,原本以為葉琈珣會留下來陪著他們畢竟在場的人都看出來,紀衍諾實在試探她。

  葉琈珣不是沒有看見孩子眼裡的委屈,她真的動了要留下來的念頭,只是一瞬間而已,眾人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看著葉琈珣的馬車緩緩離開,紀綿希貓兒眼裡蓄著淚水,始終沒有流下來。

  「哥哥,娘親真的不要我們了。」小姑娘聲音顫抖,帶著無盡的委屈,兩年前她還是父母最寵愛的寶貝,就算她闖了再多的禍,也會有人護著她,父親走了,似乎母親也走了。

  「不會的。」紀衍諾半蹲下身子,笑著揉了揉小姑娘的髮髻,「你要是想娘親了,哥哥陪著你去。」

  馬車上,淡竹倒了一杯清茶遞給葉琈珣,「夫人,方才奴婢瞧著小姐都快哭了,少爺雖然不善表達,心裡定是傷心的。」

  「若是我強行將他們帶走,在京城他們更不自在。」葉琈珣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說道,「我既然又選擇了宋寒濯,定然不會反悔,諾兒是一個有主見的孩子,在京城他總是躲著我,想必是不自在。」

  車簾隨著馬車的震動,一開一合,葉琈珣望著外面的風景,幽然說道,「只要諾兒相通了,希兒自然也會相通的。」

  她素來不在乎世人說什麼,說她忘恩負義也罷,說她不知廉恥也罷,她統統不在乎,算上上輩子,她活了這麼久從,也該為自己活了,至於兩個孩子,想到這裡,葉琈珣眼底閃過一絲心疼與虧愧疚,望著天邊滑過的飛鳥,阿南,你是否會怪我?

  將葉琈珣送回了雪齋,望著面前這個矜貴沉穩的男人,葉琈珣嘴角微勾,「我就不請殿下進去喝茶了。」

  宋寒濯知道她心情不好,柔聲說道,「既然捨不得,為什麼把他們帶回來,或者你留下來陪他們。」

  葉琈珣沉吟了一下,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忽而笑,像是夏日裡的清風,又似湖邊的綠柳,「我若是留下來陪他們,殿下又該三天兩頭地忘藥域谷跑,到時候聖上找不到人,娘娘就該來了,這般折騰,還不如一開始我就乖乖待在你能找到的地方。」

  宋寒濯悸動,伸手將葉琈珣攔入懷裡,沉聲說道,「珣兒,我會陪你一起等。」等到你完全沒有顧慮的那一天。

  過了這麼多年,兩個人都不是當年的自己。葉琈珣有著她割捨不下的東西,比如那兩個孩子,如今若素離開,對於孩子,葉琈珣更加是小心。

  人回來了,卻派了不少人手留在藥域谷,時刻給自己報信。

  甘遂剛剛踏入京城,葉琈珣便收到了消息。她把玩著手中的信條,燭火映在她的臉上,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淡竹,讓人照顧好諾兒與希兒,另外留意一下甘遂的行蹤。」

  甘遂是季南易的心腹,此時來京,想必是聽到了什麼風聲。信紙遇上燭火,很快燃燒殆盡。

  單手托腮,望著外面的雨,看來不久之後,她的回一趟季家了。

  做了這麼多年的無尋,她從來沒有後悔過,她曾經想過,若是可以,她願意做一輩子的藥域谷的無尋。在季南北死的那一刻起,世間便再也沒有無尋夫人了,而十年前離開的葉琈珣回來了。

  窗外的雨依舊下著,夏天就是這樣,一場雨說來就來,看樣子又要下一晚上了。依稀聽見淡竹吩咐人將院子裡的花草全部搬進來,葉琈珣念著自己紀宅里那一片藥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