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才智武功絕世,你嫁與他,為父很是放心。只是……」話至此處,他語聲止住,微微喘息著。
沈傲雪見狀,從旁端起杯茶給他順氣。
過了片刻,沈近之搖了搖頭,「雪兒,為父能等到你歸來便是心滿意足,趁著此刻為父還有些精神你坐下好生聽著我的話。」
沈傲雪默默注視著父親沈近之,見他氣息微弱,臉色蒼白,顯然是已到了生命的盡頭。
儘管心中涌動著無數複雜的情緒,她還是決定暫時拋開那些,安靜沉默地坐在床邊,傾聽他最後的遺言。
沈近之聲音低沉而微弱,卻帶著堅定與深沉:「今天下三分,英雄輩出,風雲變幻,如今的局勢已難以維持三國平衡。
這一場大戰,終究難以避免。
傲雪,我希望你能在這亂世之中,保持清醒與機警,求得自保。」
沈近之諄諄囑咐著女兒。
「父親的話女兒記下了。」沈傲雪頷首應諾。
沈近之微微點頭,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疲憊,他輕輕閉上眼睛,似乎在尋找一絲心靈的寧靜。
「雪兒,我知道我過去對你有所欠缺,沒有給予你應有的疼愛,可在生命的盡頭,我只希望能得到你的諒解。」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略顯沙啞,「這相府里我還留有些許的財物,現已將它們安置在別院,這把鑰匙就留給你,以備不時之需。」
沈傲雪默默起身,扶著沈近之躺下,動作輕柔而細緻。
她目光落在沈近之蒼老而疲憊的臉上,心中湧起一種莫名複雜的情感。
這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半晌。
沈傲雪徐步而出屋內,抬眼之間,便瞧見傅玖宸此刻正卓然屹立於院前,靜候著她。
一襲貴氣凜然的紫衣,身姿臨風,丰神俊朗,引得院子裡眾多丫鬟皆側目而視,偷偷凝望。
傅玖宸聽聞沈傲雪的腳步聲,轉身回神,凝望著向他徐徐走來的沈傲雪。
只見她依舊身披一襲白色狐狸大氅,墨發如瀑般傾瀉而下,眉目間流露著淡雅恬靜之韻。
其走路的步調亦如從前毫無二致,然而心頭卻莫名的感覺,沈傲雪似乎有了些許別樣的變化。
沈傲雪在距他一丈之處停下腳步。
二人隔著一丈之距,靜靜相視,周遭氛圍一派靜謐。
「沈相如何?」傅玖宸率先打破這片沉寂。
「已然安穩睡下了。」沈傲雪微微一笑,輕聲回應。
「近來這相府有眾多繁雜事宜亟待我處理,恐怕需在此處逗留一段時日了,王爺若是有緊要公務需要處理,不妨先行返府,無需在此陪伴於我。」
傅玖宸微笑著點頭應是。
沈傲雪目送著傅玖宸的背影漸行漸遠,眉頭不易察覺地微微一皺,隨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幾不可聞。
出得後院,外頭的天色已然快要暗黑下來,燈籠高高懸掛,將院子內外映照得燈火通明,宛如白晝。
沈傲雪步履緩慢地走出一段距離後,輕喚一聲:「管家。」
「老奴在。」管家聞得傳喚,趕忙快步趨前,恭謹地應道,「王妃娘娘有何吩咐?」
沈傲雪仰頭默默凝視著夜空,只見天幕陰沉沉的,不見一絲星辰閃爍,她心中暗自思忖著明日究竟是晴天還是陰天。
這般想著,她的心情不覺又沉重了幾分,輕聲言道:「這幾日,你便著手準備吧。」
管家自然深知她所言的準備是何意,恭聲回應道:「回稟王妃娘娘,月余前老爺便已吩咐要隨時預備後事了。」
「月余前就準備著?」沈傲雪聞言,不禁一怔,「父親這病不是一直都在御醫診治、悉心照拂,怎的突然就惡化了……」
「那時,二、二小姐曾回來過一次……」
說到此處,管家垂下頭去,緘默不言。
即便他不再言說,沈傲雪也已心領神會,「丞相夫人呢?」
「夫人她……她已離開了相府,現今下落不明。」
管家稍稍停頓了一下,方才緩緩說道。
過了片刻,沈傲雪轉頭靜靜地看著管家,緩聲道:「既然父親已提前有所準備,那你心中大概要有個數,大約也就這幾日的事了,到時府里切不可亂作一團。」
「王妃娘娘放心,老奴曉得。」管家抬首看了她一眼,語氣堅定地答道。
沈傲雪輕聲道,對著身後的錦葵吩咐道:「這幾日少不了有人來幫忙,你看著從王府里調撥些人手過來,將這葬禮順利辦了。」
「是。」錦葵恭敬回應。
管家抬首看了她一眼,「王妃娘娘,您的院子已然清掃乾淨,您也忙碌了半日,現下就去歇息吧。」
「嗯。」
沈傲雪點點頭,兩人一同前行。
錦葵攙著她走了幾步路,沈傲雪忽然轉過身,對著錦葵道:「你先下去吧,我想自己走走。」
錦葵點點頭,而後屏退所有侍從。
沈傲雪輕輕提著一盞宮燈,步伐沉穩而緩慢。
夜色中的迴廊與拱橋若隱若現,她靜靜欣賞著相府的夜景,每一朵花、每一片葉仿佛都在訴說著自己的故事。
直至身後傳來一陣溫暖的氣息,緊接著,一個堅實的懷抱將她緊緊環繞。
她驚愕地回首,映入眼帘的是傅玖宸深邃的眼神,其中滿是柔情。
「見到我這般驚訝?」
傅玖宸輕聲問道,聲音中透出一絲戲謔。
沈傲雪微微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一時語塞。
她靜靜地感受著傅玖宸懷抱的溫暖,仿佛所有的寒冷都被驅散。
「我原本有一些公務要處理,但現下都處理完畢了,便趕來陪你。」傅玖宸低頭看著沈傲雪,語氣中滿是溫柔與寵溺。
兩人的目光在夜色中交匯,仿佛有千言萬語,卻又無需多言。
於這一刻,他們彼此的心意已然足夠明晰。
「陪我再走走吧……」
傅玖宸的目光牢牢凝望著沈傲雪,在暗夜中仿若深不見底,昏黃的光芒映照在二人身上,他輕柔地擁著懷中的人兒緩緩前行。
「這裡承載了我諸多的回憶,然而……大多都是些不甚美好的……」
這一路走來,仿若踏遍了她的前世今生。
傅玖宸垂首看向沈傲雪,「今生的歧路你已走過,此後與我一同的每一步皆會是最佳的。」
沈傲雪趨近他,甚至能夠看清彼此眼眸的最深處,只是彼此所能望見的,無非是自身的倒影,「王爺所言甚是,此後我們的日子皆會是最好的!」
她的話語落下,唇邊便掠過一抹淡笑,眉宇間飛揚的神采仿佛又讓她變回了那個曾經無拘無束的沈傲雪,灑脫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