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媳婦對著農夫說著，但是農夫不回應，就連頭也不抬，頓覺有些下不來台，站起身朝著院子裡吼道。
大虎聽到媳婦的怒罵，晃晃悠悠地進來了。
兒媳婦看他這副德行，更生氣了，一扭頭進了房間：「你們家的破事我不管了，搞得好像我是壞人一樣。」
女人帶著孩子退場了，留在堂屋裡的就剩下爺仨兒。
大虎從腰帶上拿下菸斗，填好菸絲遞給老爹：「爹，你別跟春梅生氣，她大概是最近聽村子裡的人說閒話說多了，就回來亂想了。你別介意。」
「是啊，估計就是村裡的那些人看著二牛送他爹送得早，就來說我們。爹，你就放心在家呆著，正好養養身子。沒事，我們不信那些話的。」小兒子勸著，但是這裡面有多少是真心話卻沒有人知道。
農夫沉默了片刻沒有跟兒子們再多說一句話，轉身回房了。
接下來的幾天，不是在下田的時候看到同村的人在他背後嘀嘀咕咕，就是回家後聽到兒子兒媳躲著他說些有的沒的。
是時候上路了。農夫心裡清楚無比。
於是在當天的飯桌上，農夫開始吃第一個野菜窩窩頭對兩個兒子說：「我老了，就不在家裡吸福了。大虎準備準備，送我上山吧。」
兒子們即便表面表現得再難過也無法掩飾內心的喜悅。
背簍和乾糧還沒等農夫把午飯吃完就已經準備好了。
大虎把背簍放在院子門口，被鄰居看到了，那位大嬸朝著大虎說：「虎子，你要送你爹上山？」
「對呀，我爹今天自己說要上山，按我說還早呢，但是老頭子犟，硬是不肯呆家裡。」大虎臉上掛著笑，跟鄰居聊著。
「嗨，這也是為了你們小的好，你家老爹是個懂事的。到了時間上山，這樣老的小的都享福。」鄰居嬸子一副笑咪咪恭喜的樣子。
農夫坐進背簍里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人老了之後就會被得瘦小。
原本背著老娘輕鬆穿梭山林的農家漢子，現在坐在這背簍里還覺得有些空蕩蕩的。
他把乾糧的包放在自己腿邊，這是今天到明天午間的乾糧。
坐在這背簍裡面晃晃悠悠的被大兒子背上山，他的記憶就好像被拉回了從前他背著老娘上山的時候。
他的內心很平靜，因為村裡的風俗，對於這一天的到來，他早有心理準備。
到了山上，歷史重演，只是這一次被砌到墳里的人變成了他。
磚塊砌了五層，然後大虎把乾糧包放在牆頭。
「爹，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大虎站在墳前環顧了一下四周，剛準備抬腳離開又停了下來：「爹，那是不是奶奶的墓？」
農夫探出頭去看旁邊的墓，竟然還真是老娘的。
再往那邊是他媳婦的，他媳婦比他早一年上山，現在他們也算是家人團聚了。
就算再捨不得，大虎也要走了。
「爹，你別擔心，我明天還來的。」大虎留下這一句後就下了山。
天色漸漸暗下來，山上的風很冷，農夫縮在墳包里，這裡還算避風。
只是沒有辦法躺下，他靠在牆上，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老娘的墓。
夜深露重，正在農夫昏昏欲睡的時候，他突然聽到隔壁墳包里好像有響動。
那是他媳婦的墓。
怎麼會有聲音？難道人沒死？不可能，他媳婦一年前就上山了，糧食也不過只會送七天，怎麼可能沒死？
腦海里划過個念頭的時候，立刻就被否認了。
難道是鬧鬼？他有些害怕了，當初媳婦腿摔斷了，郎中說要花挺多錢治，他沒捨得，又被村裡的閒漢慫恿就讓兒子把媳婦送上山。
其實媳婦根本不想上山，她年紀比自己還小，遠遠沒有到上山的程度。
都是他，覺得斷了腿在家裡沒了勞動力還要花錢，這才動了把她放上山的心思。
難道是媳婦心裡有怨氣，成為鬼，現在看到他也上山了，就想來找他算帳？
越想越害怕，他恨不得緊貼著牆坐了。
隔壁的動靜響了一會兒就消停了，他剛剛放下心來又聽到老娘的墓里也響了起來。
到底怎麼回事？難道老娘對他也有怨氣？
不應該呀，上山是老娘自己提的，他只是沒有拒絕而已！
而且他老娘上山的時候已經七十多了，誰家的老輩兒超過六十五還在家裡賴著不上山的？他娘真的算是上山上的晚的了。不應該對他有怨氣呀！
一個晚上都在膽戰心驚中度過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早晨，天光大亮後他把頭探出墳包里看了一眼。
外面墳頭遍地，偌大的山上這會兒仿佛只有他一個活物。
但是因為樹木茂密，陽光並不能照到每一個角落，所以他總是覺得有東西在暗處窺視著他。
他哆嗦著手，把昨天大虎留給他的乾糧包打開。
裡面竟然只有三個野菜窩窩頭。
農夫有些不高興了，自己為了這個家上山來，連點好一些的乾糧都舍不行是給自己準備。
想當年他送自己老娘上山的時候可是準備的白面饅頭。
拿了一個野菜窩窩塞進嘴裡，農夫是越吃越不得勁兒。
這兩個兒子太不孝順了。
所以到了中午的時候大虎上山來，他就沒有給好臉色給兒子。
大虎不明所以，只砌好磚後又重新遞了新的乾糧包給爹，見他不願意跟自己說話只得下山去了。
一等兒子下了山，農夫就立刻打開了乾糧包查看今天送的什麼。
不是窩窩頭，而是野菜餅，這還不如野菜窩窩頭呢！
心中更生氣了，將這野菜餅收到一邊，突然心裡有些後悔鬆口上山了。
如果自己不提，其實還是可能能在家裡呆一段時間的，兒子們應該不敢把他趕出來。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沒有辦法再壓下去。
從一開始「或許應該在家裡多呆一段時間」到「或許明天等兒子上山的時候跟兒子磨磨，讓他先回家，過段時間再上山」。
農夫甚至已經想好了明天如何跟兒子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