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宅子裡的故事都是夫人講給小石榴聽的。
在很久以前的京都,有一個叫趙玉郎的人。
他是京中世家子弟中的典範,是多少閨閣女子的夢中情郎。
高中狀元後就求了聖旨,娶了當朝將死沙場名將的遺孤,許下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
然後一生勤勤懇懇從小小的七品縣令做到了兵部侍郎,不管是聖上還是民間,不管是誰對他的評價都很高。
就這樣一個人生範本一樣的趙玉郎,其實是一個表里不一樣的人。
他一面許諾青梅竹馬的姑娘高中之後就來提親,結果轉頭就娶她別人。
一面又對著有深厚交情的世家恭恭敬敬,一面搜集證據栽贓陷害,踩著無辜者的屍體上位,鑄就自己的功勳碑。
夫人就是他原本私定終身的姑娘,自己家裡被趙玉郎陷害。
不僅被抄家,父親和兄弟被砍了頭,還全家都被流放。
夫人是個傻的,還以為趙玉郎身處刑部,必定能查明真相。
連夜過來求助,訴說冤屈,想要得以陳情。
只可惜趙玉郎不僅心狠,還很貪。
他不僅要權勢,還要美人。
於是一個空口許諾,成了掛在魚鉤上的餌。
即便曾經上過當,即便對他心存懷疑,即便心不甘情不願,但也沒有其他方法。
夫人成了沒有名分的外室。一台軟轎抬進了山中的大宅。
世家千嬌百寵養出來的千金小姐就這樣成了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
趙玉郎為了掩蓋他偷偷留下這個女人的證據,竟然在流放之初就做了手腳,一眾家眷全都慘死在「悍匪」刀下。
可憐的夫人以為趙玉郎為了她的家人在奔走,天天曲意奉承討這偽君子的開心。
直到有一天,一個過路的游僧敲開大門討水的時候被她無意中看到,閒聊了幾句才知道,她身在山中卻不知外面已經換了天地。
天崩了,夫人不知道為什麼這麼蠢,明明之前就被他騙過,明明心裡有著濃濃的不安,卻自恃她和他之間有幾分年少時的情誼。
都怪自己,不僅沒有救得了家人,還害得娘親、嬸子沒了性命。
恨!恨!恨!
當下晚上,一把匕首放到了被眼淚浸濕的枕頭下。
只可惜柔弱的女人沒有博得過強壯的男人。
世家從小教她琴棋書畫,卻沒有教她如何殺掉一個惡人。
她不僅沒有能殺死這個害了她全家的男人,還懷上了他的骨肉。
原本以為這樣就已經夠糟心的了。
在知道懷孕的第三天,這座深山大宅的門被撞開了。
那位大將的遺孤來了,趙玉郎的正房夫人來了。
身強力壯的侍衛們把門撞開了,衝進來輕而易舉地控制住了局面。
她坐在房裡動都沒有動,誰都沒有來驚擾她,只有那位正房夫人一個人進來了。
「你就是柔娘?」正房夫人是位英姿颯爽的女人,並不是尋常婦人打扮,而是束著高馬尾,一身騎裝。
夫人沒有動彈,因為她其實根本動彈不得,自從知道自己懷孕後,她就一直想把孩子打掉。
趙玉郎和正房夫人還不曾有孩子,所以聽到她懷孕的消息很高興,怎麼可能讓她傷害自己的骨肉。
所以天天讓侍女們用綢緞將她綁著,不讓她做出過激的舉動。
這三天時間她過得生不如死,夜不能寐,只要閉上眼睛就好像聽到母親在罵自己蠢貨,聽到父親被砍頭時鮮血迸濺出來的聲音。
全家人都死了,就只有她信了惡人的話苟延殘喘。
正房夫人其實看到她這個狀態也很驚訝,不過臉上的表情已經不如剛進門時那般凶神惡煞了。
兩個女人在房裡談了什麼沒有人知道,只知道夫人當時懷著的那個孩子沒了。
當趙玉郎接到信趕回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夫人躺在床上面白如紙,身下血如涌注。
「沒關係,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趙玉郎以為夫人眼裡的平靜是因為傷心過度才會這樣,難得有了一絲不忍:「你想要什麼儘管說,我一定會滿足你。」
想要什麼?想要全家人都活過來,想要回到從前,想要自己從未認識這個可惡的壞人。
「給我養只貓吧,我一個人在山裡太孤單了。」夫人平靜地說。
然後趙玉郎過了兩天就帶回來了小石榴。
一隻小小的狸花貓,甚至還是從路邊隨意撿來的。
不過夫人當成個小寶貝,給它取了名字,餵它吃的,把這小耗子一樣瘦弱的貓崽慢慢餵大。
變得強大的不只貓崽還有夫人,小石榴那個時候還未通靈智,天天被她抱著忙東忙西。
貓崽什麼都不懂,只知道這座宅子裡的下人漸漸被換了人,原本那些人只聽命於趙玉郎,但是現在這些人只聽夫人一個人的。
當然,這些事趙玉郎並不知曉。
他怎麼會知道呢?
這座深山裡的宅子不過是他的閒時的一個樂子,像這樣的宅子他在其他地方也還有幾處。
有像夫人這樣被他哄騙來的,也有贖身的名妓或是琴娘。
礙於自己平日裡小心維護的名聲,趙玉郎只能這樣偷偷摸摸地找樂子,不過他倒是沒覺得什麼,甚至還自得其樂。
正是這份大意讓他疏忽了。
所以有天他像瘋子一樣衝進大宅里要殺夫人時,夫人一點都不驚訝。
她坐在院子裡,正在賞著石榴花。
石榴花還是她自己親手種的。
她曾經的那個家裡也有一棵。
小石榴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宅子燃起了大火。
他拼命逃的時候得了天賜的機緣有了靈智,但是就算是這樣,他也沒能救得了主人。
火太大了,焚燒了一切。
小石榴拼盡全力只保存下來兩個殘破不堪的魂魄。
因為這火太大再加上小貓崽的能力有限,在當下它根本沒辦法分清哪個才是夫人的魂魄,於是它只能將兩個魂魄都藏進了自己的幻境中。
休養了一段時間後,其中一個魂魄才醒了過來,說出了自己的身份,她是夫人,是小貓崽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