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閒自認是一個極其討厭說謊的人,但同時他也不能否認,他自己就是一個謊言大家,從記事起他就竭盡全力編造著能夠保護自己的謊言,雖然那些都是他爺爺教的,但真正實施的人還是他自己……
為了能夠讓外人不對自己起疑心,為了能夠完美掩蓋自己的真實身份,從小到大他說過無數次謊言,可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這般討厭說謊。閱讀
陳閒其實想得很清楚。
這次的事件……他可以用很多方法就此揭過去,甚至還能讓所有不知情的人對他感恩戴德,發自肺腑的感激他消滅了那個足以滅國的古生物,可是……陳閒做不到。
雖然說個謊就能給他減少數不清的麻煩,但他還是不願意這麼做……因為他需要給那些因自己而死的人一個交代,他實在找不到能夠與自己和解的辦法,就算「祂」巧舌如簧說自己如何無辜,是那些低級生命先動手才會導致衝突演化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但陳閒無論怎麼想,這一切都與自己有關。
如果不是自己太蠢,又怎麼會被顧仙棠暗算到「灰飛煙滅」的地步?
如果不是自己被顧仙棠暗算「致死」,體內的那個怪物又怎麼可能甦醒過來?
如果不是它甦醒過來……崑崙山武裝基地的那些同僚不會死,鍊氣士駐地里的那些無辜人也不會死。
此刻,陳閒已經內疚得快要抬不起頭了,他腦海里一直響著那些同僚的聲音……他們是為了保家衛國才對怪物出手,是為了保護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才出的手,甚至都可以說他們是來救援的,他們就是援兵!
陳閒的猜測沒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陳閒進入古遺蹟之後就沒出來,所以難免有人會想陳閒是遭遇了意外,不過他死沒死,這個沒人能說得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當陳閒陷入險境的時候,絕大部分守秘局的成員都會無條件的來救他。
雖然守秘局的最高領導是周摶,但現如今的陳閒,早已不知不覺的變成了守秘局成員心中的精神領袖。
更何況陳科長有情有義,從他那些履歷都能看出來,在面臨危險的時候他總是第一個義無反顧的衝上去,辦案的時候只要有他在場,他就不會讓任何人有以身犯險的機會,因為所有的風險都被他一力承擔了。
為了救他這樣的人,冒點險又算什麼?
所以在趕來現場圍剿怪物的這些戰鬥員里,有不少人都是懷著來支援陳閒的心,陳閒本人也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他是從未有過的內疚……為了來救自己被自己殺死,這算什麼事?
「陳閒……你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常三思已經開始有些大舌頭了,因為陳閒的神態語氣都足以證明他不是在開玩笑。
「那個怪物,一直都寄居在我的身體裡。」
陳閒看了一眼無人機的鏡頭,之後又將頭垂了下去,雙手緊緊握著拳頭,竭盡所能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至於徹底崩潰。
「我喪失意識之後……它就有機會奪取我身體的控制權了……所以那些人的死……其實都是因為我……對不起……」
聽見陳閒的這番話,會議室里頓時就安靜下來,甚至都安靜到了落針可聞的地步……
沒人能想到事實竟是這樣。
尤其是從陳閒這個當事人口中得到這種答案……他們都知道陳閒不是在開玩笑,也不可能拿這種事來開玩笑,所以在座的人對陳閒這番話沒有絲毫懷疑。
「你確定?」老人最後才開口問了一句。
「確定。」
陳閒點了點頭,似乎無顏面對無人機的鏡頭,頭一直都垂著。
「他們的死……所有人的死……全都是我的錯……」
老人看著屏幕里顫抖的陳閒,沉默了一會,最後又問。
「你知道你把這些說出來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嗎?」
「知道。」
陳閒這時才抬起頭,直視著鏡頭。
「但我不能逃避……我不想說謊……我想給他們一個交代……但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想要以死謝罪已經沒機會了……我現在想不到任何辦法能殺死我自己……對不起……」
「你做人一直都這麼坦誠嗎?」老人苦笑了一聲,問道,「那個東西是被你消滅了嗎?」
「沒有。」陳閒如實說道,「我的實力不及它,想要消滅它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我現在能壓制它,至少能讓它乖乖呆在我身體裡,不會再隨便冒出來了。」
「你的意思是……它不會隨便冒出來……但也有可能會在某一天突然出來?」老人細心地問道。
陳閒想了一下,說,是。
這一點不是陳閒太過悲觀,因為事實就是如此,那個怪物一旦甦醒就不可能再睡著了,沉眠狀態下的它很安全,但現在醒過來了可就不一樣了……它甦醒的時間越長,它的實力就恢復得越完整,所以陳閒毫不懷疑某天它會突然奪走自己的身體,這只是遲早的事情罷了。
「你很危險。」老人嘆了口氣,看著屏幕中面無表情的陳閒,似乎能感受到他心中那種至極的痛苦,「但你是個好孩子……我知道你做過的那些事……周摶都跟我說過……而且你能這麼坦誠的跟我們說這些……我也能看出來……」
「對不起。」
陳閒再一次道歉,雖然他很不喜歡這麼做,但事實就是……他除了道歉之外,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保持這種狀態多久……或許十天……或許幾個月……或許幾年……」
陳閒說話的聲音很低,雖然他自始至終沒有流過眼淚,但任何人都能從他眼裡看出那種痛徹心扉的內疚。
「周摶他們沒事吧?」
「沒事,只是暈過去了,可能一會就……」
還不等陳閒把話說完,只見躺在地上的周摶蹭的一下坐了起來,與他同時從地上爬起來的人還有老騙子,他們倆是最先醒過來的。
「剛才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就暈過去了……」
周摶滿頭霧水地喃喃道,回頭一看,見陳閒就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他先是怔了一會,之後又拍了拍自己的臉,似乎認為這是自己做的一個夢,直到老騙子歡呼著沖陳閒跑過去他這才徹底清醒過來。
「哎喲臥槽!你小子沒事啊!你可嚇死爺爺我了!」
老騙子跑到陳閒身邊一把就抱住了他,抬手重重的在陳閒背後拍了幾下,雙眼通紅地說道。
「我他娘的還以為你死了呢!」
「對不起……爺爺……讓你擔心了……」
「就讓他擔心了?我呢?」
周摶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陳閒身前,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因為他已經發現了那些懸停在半空的無人機,雖然鏡頭那邊的人沒有說話,可他從那些若有若無的電流聲就能聽出來……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有人盯著。
「特16號三相彈呢?」周摶問道。
「我已經攔截下來了,現在……應該被我消化得差不多了。」陳閒勉強笑了笑,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放心吧,不會有事了。」
「那東西……」周摶欲言又止。
「被我壓制回去了。」陳閒低聲道,「短時間內不會出來,但時間長了……肯定會有出來的一天。」
聞言,周摶與老騙子對視了一眼,表情都極為難看。
「大概能壓制它多久?」周摶問道。
「不好說,它給我的感覺很奇怪……」陳閒眉頭緊皺,對這些事倒是沒有絲毫隱瞞,「我判斷不了它的實力恢復多少了……但我肯定它一直都醒著……現在還跟我說話呢……」
「還跟你說話?」老騙子驚疑不定地看著陳閒,好奇地問,「它跟你說什麼?」
陳閒突然安靜了一會,似乎在聆聽腦海深處的那個聲音。
過了大概十秒左右,陳閒這才開口。
「它罵我是個大傻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