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在哪兒

  蘇楠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

  一直以來,許雅南在她眼中都是乖巧無比的女兒角色,任憑自己這個當媽的說什麼她都會照做,從來不會有忤逆的情況出現,但是現在......許雅南竟然敢在電話里這麼跟她說話,這完全超出了她的想像。

  更何況在這種時候還冒出來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你要抽我?」蘇楠說話的語氣滿是不可置信,似乎懷疑自己之前是聽錯了,「你是不是說要過來抽我?」

  「是。」陳閒默默地蹲在落地窗前,看著抽抽搭搭但就是不出聲的許雅南,突然覺得有些心疼她,「你要慶幸現在是隔著電話跟我說話,如果你在我面前,我現在就把你的牙都給敲下來。」

  許雅南是那種個性要強的女人,比起可可愛愛的小木禾而言,她似乎更不需要別人為她擔心,好像她什麼事都能辦好,獨立的性格在陳閒看來,簡直就像是自己的翻版......但當陳閒看見她哭的時候,又像是第一次認識她,或許這才是她真實的那一面也說不定。

  她那堅強的性子就像是一層虛偽的外殼,藏在那層外殼之下的許雅南與普通女人沒什麼兩樣,被欺負了會傷心,被罵了會難過,委屈了也會哭鼻子。

  「你知道我是誰嗎?」電話那邊的蘇楠語氣變得冰冷起來,一言一語間都透著一種威脅的味道,「你知道這麼跟我說話的後果嗎?」

  陳閒想了一下,然後問了一句:「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誰?」蘇楠冷笑了一下,似乎並沒有將電話那邊的人當回事。

  「我叫陳閒,現在人就在寧川,你在哪兒?」陳閒不動聲色地問道,心裡也開始盤算如果電話那邊的人在外地,那麼大晚上的機票好不好買?不好買的話要不直接飛過去算了?

  此刻,電話那邊的人已經沉默了。

  陳閒?

  哪個陳閒?

  難道是寧川那個?

  「你是寧川分局的陳閒?」蘇楠的語氣變得凝重起來,似乎還有點不相信,畢竟在她看來陳閒與許家的關係並不是那麼和睦,再說了......他與許雅南還發生過一些矛盾,兩個人怎麼可能湊在一起?

  「是我。」陳閒答道,鍥而不捨地問道,「你在哪兒?」

  「.......」

  電話那邊的蘇楠沉默了。

  因為她已經感受到了陳閒那種堅持不懈想上門送溫暖的小小心愿。

  見電話那邊的女人不說話,陳閒便將手機拿開,看了許雅南一眼,輕聲細語地問道。

  「她是誰?」

  許雅南可憐巴巴地看著陳閒沒說話,以往的堅強在她臉上找不出半點,或許這也是她第一次認清了自己,畢竟堅強太久了也是會累的。

  以前的她找不到任何傾訴對象,哪怕是到了最疼愛自己的爺爺那裡,最後也只是會說那個女人幾句,再之後......自己的生活不會有任何改變,永遠活得像是一個屬於許家的工具,如同提線木偶那般隨意被人擺布。

  但是現在,許雅南看見身邊竟然有人會主動為自己出頭,而且為自己出頭的人竟然是天天欺負自己的那個死直男陳閒.......

  「她是我媽。」許雅南低下了頭,整個人都在落地窗前蜷縮成一團,說話的聲音都在隱隱顫抖著,聲若蚊蠅仿佛不想讓電話那邊的人聽見,「我不喜歡她。」

  聽見這話,陳閒只是怔了一下,點點頭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你不覺得意外?」許雅南偷偷看了陳閒一眼。

  「不覺得。」陳閒說道,然後重新拿起手機,客氣地問了一句,「伯母,你人在哪兒?」

  「.......」

  許雅南從陳閒手裡拿過手機,直接掛斷了電話,然後抱著手機蹲在一旁,整個臉都埋在了膝蓋上。

  木禾一早就發現了許雅南好像在跟別人吵架,但看見許雅南被氣哭之後,她也不敢隨意靠過來,偷偷躲在門邊向這邊探頭探腦地望著,似乎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身邊的人哭,也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仿佛能令人感同身受的悲傷,雖然不知道在許雅南身上發生了什麼,但她也一樣很難受......直到看見電話被掛斷,許雅南也蹲在一旁不再言語,木禾這才敢小心翼翼地走過來。

  「雅南姐姐?」

  見許雅南不說話,木禾更是膽戰心驚,特別小心地將小手放在許雅南背上,輕輕幫她拍著順氣。

  「不哭不哭噢,誰欺負你了?我們幫你打死他好不好?」

  「她媽欺負她。」陳閒說道。

  「她的媽媽?」木禾怔了怔,然後也跟陳閒一樣表現得很淡定,繼續安慰著許雅南,「你媽媽在哪裡呀?我們幫你去打死她好不好?」

  「.......」

  事實證明,陳閒與木禾是同一類人。

  父母這個概念在他們腦海中極其模糊,特別是木禾......她得知的父母概念都是在電視上看來的,對她來說父母跟一般人沒什麼兩樣,只是對自己好一點罷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血脈的聯繫?

  無法磨滅的親情?

  這些在木禾看來都是無法理解的東西,陳閒亦是如此。

  被爺爺陳跋一手帶大的他,根本就理解不了父母是何種存在,雖然在懂事後也了解到了一些有關於「父母親情」的概念,但同時他也了解到了許多以往想像不到的事。

  譬如父母不一定對孩子很好。

  譬如有的父母根本不配為人父母。

  這些事都太多。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陳閒深知這個道理,所以在得知電話那邊的人是許雅南的母親後也並不驚訝。

  就在這時候,許雅南的情緒似乎稍微緩過來了一點,她抬起頭淚眼汪汪地看著木禾,然後攤開手說道。

  「小木禾過來讓姐姐抱抱......」

  「抱抱~」

  小木禾抱起來軟乎乎的,就像是一個可愛精巧的洋娃娃,將她抱在懷裡許雅南只感覺無比治癒,忍不住還去蹭了蹭她的小臉。

  陳閒蹲在一旁就像是一個無所事事的人,右手輕輕托著下巴,默不作聲地看著許雅南,似乎在想什麼。

  「我是不是很丟人?」許雅南看了陳閒一眼,小聲問道。

  「不覺得。」陳閒聳了聳肩。

  「你們不許跟其他人說啊,今天的事不能說......」許雅南拿起陳閒遞給她的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紅著眼睛說道,「我也沒想到是她接電話......如果早知道她在家裡我就不打這個電話了.......」

  「你跟她關係很差嗎?」陳閒有些好奇地問了一句。

  許雅南想了想,點點頭說道:「我跟她沒有太多感情,我爸去世之後,從小基本都是我爺爺帶著我長大的,直到我展現出許家同輩人里最強的天賦.......她那時候才回來帶我,說實話我非常恨她。」

  說罷,許雅南沉默了一陣,抬起頭看了看陳閒。

  「被人擺布十幾年過不上一天自己想要的日子......你知道那種感覺有多難受嗎?」

  「不知道,但我可以理解。」陳閒點點頭。

  「我都懷疑在她眼裡我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只是她回到許家的一個工具,好像我的成就一切都跟她有關......她才是那個許家最需要感恩的人,所有人都要感激她培養出我這個許家的繼承人。」許雅南自嘲地笑了笑,伸出手輕輕在木禾臉上捏了一把,「我在梅山消失的那些天,她給我發了很多簡訊,全都是催著我回去辦事,幫她解決她接到手的那些活,幫她去跟圈子裡其他的人交際.......」

  「你不想做,以後就不要做了。」陳閒一臉平靜地說道,側過頭看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沒有人會強迫你。」

  「她會。」許雅南苦笑著搖搖頭,「她太懂人情世故了,也太會做人了,現在我爺爺都說不過她,只要她想讓我回去,她就有一萬種方法讓我回去,甚至叫家族裡的那些長輩把我綁回去.......」

  「你叫她試試。」

  陳閒的目光依舊放在樓下,似乎在夜裡觀察路上的行人對他來說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有我在,誰也動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