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古舊的怪書就像是一個能夠編排命運的角色,在那死氣沉沉的書頁上構造了一個完整的恐怖故事,那是一個只屬於陳閒的故事。
浮誇的語句,粗淺的字眼。
看著書頁上密密麻麻的紅字,陳閒突然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
那種恐懼的情緒就像是從骨骼深處鑽出來的蟲子,瞬間就遍及四肢百骸,在體內的每一個角落爬行著,發出了悉悉索索讓人骨子發麻的聲音。
「你自始至終都知道這一切……你知道外界發生的所有事……」陳閒說話的聲音略微有些顫抖,這是他第一次在「異常」面前出現這樣不堪的表現,「所有的事都是你安排的……你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
「從某個角度來說,是的。」它怪異地笑著,語調頗有種譏諷的味道,「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安排之中,這個世界就是我的舞台,我能寫出每一個人的命運,我可以讓人生也可以讓人死……但我還是最喜歡讓人活在我的恐懼之中,譬如你,我可以隨意改寫你的命運,我可以讓你迎來你想像不到的恐懼,你永遠不會……」
命運?
聽見這個詞的瞬間陳閒便清醒了幾分,因為對他而言,命運就是一個特別敏感的詞彙。
他很討厭這個詞。
也萬般憎恨這個詞所代表的含義。
「你可以改寫我的命運?」陳閒的語氣漸漸平復下來,目光之中再度湧現出了尋常隨時可見的冷靜,「你說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你事先就預料到了未來會發生的事,是這樣嗎?」
「當然。」它笑道。
「你真的擁有這種能力?」陳閒不動聲色地又問。
或許是聽出了陳閒語氣里的懷疑,它的笑聲漸漸消失了。
「你是在懷疑我?」它問道。
「對,懷疑。」陳閒毫不客氣地答道,整個人又恢復到了最正常的模樣,冷靜地分析著自己所得的一切信息點,就像是一台高速運轉的電腦,之前與它交談的內容像是數字信息一般不斷在他腦海里閃過,「如果你能安排別人的命運,那麼你為什麼不直接來找我?雖然我不知道你對我有什麼企圖……你繞了這麼一大圈,不可能是沒有原因的。」
它安靜得一言不發,並沒有回答陳閒的問題。
「之前看那些文字記錄,我發現很多事你都知道,包括我在跟異常生命交戰的時候心裡所想的……你都知道。」陳閒緩緩分析著,目光愈發冷靜,「我猜你有讀心的能力。」
聽見這話,它不置可否地發出了笑聲。
「如果你能讀心,那麼有一定的可能,你能讀取我的記憶,知道我以往的事也不足為怪了。」陳閒輕聲說道,「但我最感興趣的還是你一開始怎麼能找上我,如果你殺掉那些人的目的就是將我引到這裡來,那麼你成功了……也就是說,你在殺死那些人之前就知道了關於我的信息,有強烈目的性。」
「沒錯。」它笑道,並沒有否決。
「涉案人員與我從未有過交集,包括魏家的人,他們在此之前也並不認識我……你的本體在九靈山,這一切也是由魏然他們來九靈山踏青開始,那麼有八成的可能,你與外界連接的樞紐在他們身上。」
說到這裡,陳閒深深地看了那本書一眼。
「你需要媒介。」
沒錯。
它需要媒介。
陳閒已經大概地推測了出來,所謂的命運改寫,所謂的恐怖降臨……這一切都只是它說的大話而已。
簡而言之,它就像是一種可以傳染的病毒,但最初它的傳染需要載體,而魏然他們就是這個絕佳載體。
感染「病毒」之後,那些涉案的當事人便是它的媒介,同樣具有可傳染性。
只要有人與這些媒介發生接觸,或是(假設)在媒介的可傳染範圍里,外人同樣會感染上這種「病毒」。
一旦沾染病毒,它的能力便能展現出來,譬如讀取感染者的記憶,或是在感染者身邊弄出許多可驚可怖的異常生命。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它突然開口,笑得有些詭異,「我之前的敘述或許是誇張了一點,但你千萬不要懷疑……我可以殺掉寧川市的所有人類。」
「這一點我不懷疑。」陳閒很認真地看著它,「如果媒介有可傳染性,那麼現在感染這種病毒的人應該不計其數了。」
魏然這些當事人在回到寧川之後都有各自的生活,也有各自的交際圈,這些都是數不清的傳染途徑,包括陳閒……他也覺得自己感染了這種「病毒」。
如果假設為真,那麼陳閒這一路感染的人可不少,從靈犀山到九靈山這一段路他遇見了數不清的人,而那些人在感染之後又會迅速傳染給其他人……
「你之前說殺掉寧川市的市民是一個美妙的謊言,這句話我需要怎麼理解?」陳閒冷不丁地問道。
「我當然會殺掉這些人,但是……不在今夜。」它如實解釋道,「這些人都有成為我故事主角的天賦,我準備花一定的時間來讓他們感受我的藝術,你應該明白這種感覺,遇見好吃的食物總是會忍不住慢慢吃,畢竟一口吃掉太浪費了。」
得到這個答案,陳閒本能地鬆了口氣,但眼裡依舊滿是疑惑。
「我還有一點想不明白,你說你做出這一切的目的就是為了把我引到這裡來……這句話是真是假?」
「當然是真的。」
它毫無預兆地大笑起來,書頁也隨之猛地合上,陳閒能看見封皮上那張大笑不止的嘴。
「你不知道自己對我有多重要,我需要你!」
「那麼又回到最開始的問題了。」陳閒平靜地看著它,不緊不慢地問道,「在殺掉那些當事人之前,你應該就得到了關於我的信息……你得到這部分信息的方法是對媒介讀心或者讀取記憶,是這樣嗎?」
「是。」
「那也就是說,在當事人魏然找到我們之前,這種病毒就已經傳染到了我身邊的人,至少傳染到了認識我的人身上,而且我也很有可能感染了……變成了你的媒介,是這樣嗎?」
「是。」
得到答案之後,陳閒眼裡閃過一絲隱隱的憤怒。
如果這一切分析都是正確的,那麼媒介傳染他人的速度確實快得可怕,但是……既然我都被感染了,變成了你的媒介,那你為什麼不直接衝著我來??
「我喜歡跌宕起伏的故事,不喜歡太過無趣的劇情。」它似乎知道陳閒心裡所想,不等陳閒發問便主動解釋道。
說到這,它話鋒一轉,突然向陳閒問了一句。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對我這麼重要嗎?」
「為什麼?」陳閒皺著眉問道。
「因為我不想待在一本書里,我也不想待在那些人類虛弱的身體裡,我需要一個能讓我滿意的容器,一個讓我夢寐以求的媒介……就比如你,我從未見過生命力強大到我都理解不了的人類,根據你的記憶來看,你是不會死的,對嗎?」
陳閒沉默了,目光驚疑不定,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我也不想死,至少不想被別人毀掉媒介的軀體,不想再被趕回這本書里,所以……」
封皮上的那張嘴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而陳閒也在這瞬間察覺到了身體裡的某種異變。
嘭!
胸腔傳來了難以忍受的劇痛。
低頭一看,陳閒發現祀身魔的手臂在自己眼下,而他手中,是他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