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歡在祠堂的地板上躺了半宿,腰酸背痛的,吃過早膳就睡。
醒來已是午後。
春燕端上冰酥酪:「夫人今天可算吃上了。昨個兒廚房蒸了好幾碗,都被二老夫人和三老夫人吃了。」
「你沒給我藏一碗?」葉清歡促狹地問。
春燕可護主了,有什麼好吃的都緊著她。前世她們過得最艱難的時候,春燕把唯一的米粥餵給她,自己卻吃樹葉裹腹。
像冰酥酷這樣的好東西,春燕肯定會給她留。
「留了一碗的。後來夫人被罰跪祠堂,便給將軍吃了。」
看吧,給她留了。
葉清歡看著才十三歲的春燕,認真道:「好姑娘,等你及笄,我做主讓嫁給你表哥吧!」
「啊?婢子,婢子要一直伺候夫人……」
「你那表哥是個實在的,也在給我做事。你嫁給他,不妨礙伺候我。」
聽葉清歡這樣說了,春燕才羞澀地問:「夫人是何時發現的?」
「去看炭的時候,你和他總悄悄看彼此。」
春燕頓時羞紅了臉,跪下去道:「夫人,婢子絕對忠心為主,絕不會為兒女私情背叛夫人……」
「起來吧!和常明好好為我做事,這輩子我讓你們過小康生活!」
「這輩子?」春燕愣了愣。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就算有下輩子,喝了那孟婆湯也不會記得誰。
夫人怎麼說話怪怪的?
「不是這輩子,還能是下輩子?」葉清歡笑了,「冰酥酪還有嗎?」
「有的。」
「你和春雨也去吃一碗。秋老虎厲害,以後這種小事別讓我操心,自個兒弄了吃。」
「多謝夫人。」
春燕受寵若驚,和春雨站在小廚房門口邊吃邊感嘆夫人善良。
「喲,下賤和奴才也吃上主子的東西了?」李蘭一扭一扭地來了。
一反往常的恭順,她滿臉都譏誚。
「大夫人。婢子哪敢僭越?這是夫人賞下的。」春雨放下碗,行禮。
李蘭看著碗裡剩下的冰酥酪更加來氣:「金風院的下賤丫頭在吃冰酥酪,我們這些正經主子連冰都用不上!將軍府要倒反天罡嗎?」
春燕和春雨低頭不語,內心:你們用不上冰是因為你窮啊!與我們夫人何干?
但這話是不敢明說的。
李蘭饞得緊,喝道:「還不給主子端一碗來?」
說罷,不等丫頭們有動作,她就自個兒去廚房端了。
真好吃啊!冰涼絲滑,細膩爽口!這些有錢人怪會享受的!
等她有錢了,也天天吃!
可是,她什麼時候才能有錢呢?
婆母瞧不上她的丈夫,處處扼制。東府西府日子最難過的就是她家!
要是能從葉清歡這裡搜羅點兒東西……
李蘭眼珠子轉動著,問:「你們主子呢?」
「在看帳本,讓我們別打擾。」春燕的話外之音是:你也別去打擾。
結果李蘭的重點是:看帳本!
「她又沒掌家,看哪兒的帳本?」
「自然是葉家陪嫁的鋪子。」
李蘭:………
氣焰頓時就矮了幾分。
高門大戶的庶女出嫁都有鋪子傍身,小門小戶的嫡女連頭面首飾都沒幾件!人比人氣死人啊!
「大嫂什麼時候來的?」葉清歡聞聲從小軒窗下抬頭打招呼。
李蘭看到葉清歡那張人淡如菊的臉,又上頭了。
都是庶出,誰比誰高貴?
「剛到,來看看我們將軍庶出的主母是什麼樣。」
「大嫂也是庶出,何苦來笑話我?」
「這哪一樣?我們大房庶出是人盡皆知的事,庶也庶得光榮。不像有些人打腫臉充胖子,行欺上瞞下的勾當!」
「葉氏,以庶充嫡,你這些天是怎麼好意思擺當家主母的譜?嫁進來這麼多天,端得跟真嫡出似的,我都被你騙了。」
「怎麼?終於騙不下去了?跪祠堂的滋味好受嗎?」
李蘭吃完冰酥酪,陰陽怪氣地走到窗下,挺直腰杆看著葉清歡。
呵,這個弟媳婦從進門就擺譜。自己過得奢侈,對親哥嫂和小侄子卻摳門得緊。
今天可算讓她挑著錯處了,必須得好好奚落一番。看她明白什麼叫長幼有序!
「大嫂此言差矣!」葉清歡笑得雲淡風輕,「不管我是何出身,都是將軍明媒正娶,八抬大轎抬進門的主母。除非將軍不是婆母生的嫡子,我才當不得主母。」
「你倒是牙尖嘴利!就你那身世,完全是給我們將軍府抹黑!」李蘭冷笑,「你們葉家好不要臉。要我們李家,是萬萬是做不出來的。」
李家雖然門楣低些,但李蘭的確是嫡出。
這也是她嫁給庶出的沈雲後覺得不得志,總想爭管家權的原因。
「那大嫂是想怎麼著?休了我嗎?」葉清歡索性問。
李蘭:………
她哪有這個權利?
「昨天當著將軍和二嬸三嬸的面,婆母都認可了我。大嫂若有意見,去找婆母說吧!我無所謂,一切都聽婆母的。」葉清歡說。
李蘭準備了一肚子台詞,結果剛上場就被懟得發揮不出來!氣惱得漲紅了臉。
「大嫂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敢去找婆母嗎?」葉清歡明知故問。
李蘭跺腳:「葉氏,你別得意。你不過是婆母制衡二弟的一條狗!低賤的身世根本配不上二弟!等婆母覓得好人選,你就會被取代!」
「制衡?」葉清歡攏起秀眉,「大嫂,你說婆母娶我進門,是為了制衡將軍?」
「我,我可沒說!你聽錯了。」李蘭慌亂地否認著,目光閃躲,「我還有事,先走了。」
然後一溜煙跑了。
春燕氣惱地過來,說:「大夫人真是沒教養!吃著咱們的東西,還擠兌人。」
「她今天來得很對……」葉清歡看著李蘭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春燕,去悄悄打聽下將軍的出生。」
「啊?」
「我的意思是,問問將軍是不是老夫人生的。」
春燕臉都嚇白了:「夫人,這不可能吧……」
「不管真假,都問問。」
「是!」
葉清歡抿起紅唇。
原以為,沈老夫人是希望娶個正妻來壓制周念念。
如今看來,老夫人真正要壓制的是沈凜!
而沈凜心中也是清楚的。
難怪前世不管葉清蘭怎麼做,沈凜都不肯碰她。
誰家親娘會這般打壓親子?莫非沈凜和她一樣,都不是正房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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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星光浪漫。
幾道黑色的身影追著一道白影,在城中飛檐走壁。
數番刀光劍影后,白影從空中墜下。
斗笠掉落,露出一張俊秀異常的臉。
他掙扎著爬起來:「沈將軍,周正安的毒真不是我下的。你到底要我解釋幾遍!」
「那你來盛京給誰下毒?」沈凜板著臉,喝問。
「我沒有!沈將軍你誤會了。我是逃命路過盛京……」
「那盛京怎會有人中了你的噬心之毒?」
「什麼?京城也有人中毒了?」
「白沖,你再不說實話,就休怪我刀劍無眼!」沈凜手腕一動,長劍抵上心臟。
只需稍稍往前一推,便能取他性命。
白沖趕緊求饒:「我真的沒有對任何人下毒。再說,噬心那麼貴,一般人不值得我用它。許是有人偷了藥,借我之名禍害人,請將軍明察!」
「好,我給你個活命的機會。制出解藥,我便饒你不死。」
「啊?」白衝垮了臉,「沈將軍,你明知道噬心是沒有解藥的……啊啊啊,我制,我制!」
一切抵抗,都在沈凜的劍沒入皮肉時結束。
「三月為期。別想跑,天涯海角本將軍也不會放過你。」沈凜冷哼一聲,收回劍。
白沖捂著流血的傷口,苦笑:「被你這沙場閻羅盯上,誰跑得了?我想問一句,是誰又中了噬心?」
「你不用管!也不准去打聽!總之,三月後我見不到解藥,你就去見閻王!」
「……是。」
白沖唉聲嘆氣,只能自認倒霉。
可制解藥……殺了他,他也制不出來啊!只能先忽悠著,再想辦法逃離沈凜的追蹤。
「將軍,真的不殺白沖嗎?」副將余武問。
沈凜面色冷凜:「殺了他,誰制解藥?」
「可將軍答應過周小姐,一定會殺了白沖為正安兄報仇……」
「多等幾個月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