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長公主

  衛南熏原本以為,這一世不會再聽見這耳熟的祈求話語,畢竟她多次明確地表明了,她不喜歡太子,也絕不會入宮。

  沒成想,再來一次,衛明昭已經是堂堂太子妃,竟還是說出了同樣的話。

  但不論是巧合還是命運,她都不會心軟。

  「我還願叫你一聲阿姊,便是念在你我一同長大的情分上,莫要讓我看不起你。」

  衛明昭當然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很可笑很可悲,她但凡有辦法,絕不可能求著另一個女人,上自己夫君的床。

  她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自從她與太子大婚之後,除了公開需要她這個太子妃的場合外,裴聿衍從來沒有單獨與她相處過。

  他的厭惡明明白白。

  起先,雖有側妃入宮,倒還算是個聽話好拿捏的性子,畢竟太子事務繁忙,也沒空臨幸誰,她懷著龍嗣,還沒人敢不尊重她。

  可漸漸的,眾人都發覺太子並不喜歡她這個太子妃。

  後宮最多的就是捧高踩低,落井下石之輩,即便你是太子妃又如何,你不受寵啊,太子甚至連東宮的對牌都沒有給她。

  理由就是,太子妃有身孕了,不宜過多勞累。

  沒有寵愛也沒有權力,就連個粗使宮女都能給她甩臉子。

  這些都罷了,前些日子太子竟然讓個宮女來尋她,讓她幫著尋個身份在東宮安置下。

  她雖然心中泛酸,也還是妥帖地辦好了。

  給她改了個名字叫月娥,把人留在了內院做個三等宮女。可這賤人倒好,竟趁太子在的時候,夜裡偷偷溜進了太子的書房,整夜都沒出來。

  隔日一早,她就被留在了太子書房裡當差。

  她若只是勾引太子也就罷了,這個女人是個不省心的,竟然跑到她的面前來挑釁她。

  言辭污穢不堪入耳,氣得她肚子疼了整日,最讓她氣悶的是。

  她發現這月娥,居然長得有些像衛南熏。

  難怪太子會破例安置她,還放著側妃不聞不問,偏偏寵幸了這賤人。

  東宮的那些人,見她得寵,又得了太子的些許賞賜,更是眼巴巴地撲上去奉承,她一個無名無姓的下賤宮女,居然都敢對著她頤指氣使了。

  這些她也還能咬牙忍了,畢竟當初可以退婚,是她丟了清白非他不嫁的。

  讓她回家哭訴,還不知道要被那些庶妹,以及京中那些貴女,笑成什麼樣。

  可最近,那月娥愈發大膽,居然被她發現在她的飯菜里下東西。

  她去興師問罪,偏偏一沒有證據,二太子不見她,她竟拿這小賤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若只是自己受委屈,她都能忍,唯獨不能對她的孩子下手。

  她可以不要太子的寵愛,但她的孩子絕對不能有事。

  恰好這個時候,她得知衛南熏回來了。

  她竟不生氣,反而覺得欣喜。

  區區月娥算什麼東西,最多是個替身贗品,衛南熏性子軟,比她好拿捏萬倍。

  為了能見到衛南熏,更為了討得裴聿衍的歡心,以及替自己尋個靠山。她不辭辛苦,日日挺著肚子來慈寧宮陪太后說話用膳。

  好在太后看著威嚴不苟言笑,一雙眼似乎能看透人心,但對她卻很和氣。

  許是她肚子裡孩子的關係,許是深宮寂寞,又許是看穿了她的脆弱,除了前兩次她是主動尋去的,後面就會派人來請她,給足了她面子。

  這日長公主也在,她陪著用了午膳,臨回去前,她表示隔日再來。

  太后卻睏乏地抬了抬手:「你這身子重,總是來回走也不方便,明兒還是別來了,歇幾日再。」

  昨兒好不容易太子回東宮了,還主動問起她到太后這的事。

  這是她嫁給裴聿衍這麼久以來,他頭次與她說話,怎麼讓她不激動。

  她哪裡肯,剛抓到的機緣就這麼放棄了,思緒一轉立即道:「皇祖母,明昭不累。嬤嬤說我正該每日動一動,不然孩兒太大,以後不好生呢。」

  「明昭一看到您,就想到了家中祖母,只覺親切,我都有好些日子沒能見著祖母了。」

  她微微垂著眼睫,輕輕地咬著下唇道:「是不是明昭打擾了皇祖母歇息了,我,我實在是沒人可以說話的……」

  姜太后大概也清楚宮內的一些情況,知道太子不怎麼回東宮,娶了太子妃後又納了側室。

  想來太子妃不怎麼得寵,便也不好再讓她別來了。

  「怎麼會呢,哀家只是擔心你的身子,你若不覺得每日難趕,儘管來就是了。你能來,我還有個伴呢,過幾日你姑母便要回西北了,這慈寧宮又要剩我老太婆一個了。」

  衛明昭眨了眨淚花,想到了什麼道:「明昭有了好法子,可解兩難。」

  她頓了下繼續道:「我家中有個妹妹,最是乖順懂事。雖是堂叔所出,卻自小與我最是親近,比一母同胞的親妹妹還要貼心呢。」

  姜太后擰了擰眉,她是覺得寂寞,身邊缺個說話的小輩,但她這慈寧宮也不是誰都能進的。

  況且,還有裴寂和裴聿衍這些兒孫,偶爾會來走動,她這個送妹妹入宮,就顯得有些刻意了。

  同樣是在後宮混跡多年,她幾乎一眼就看穿了衛明昭的小心思,就更懶得應付了。

  正要抬抬手讓她回去,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安陽長公主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輕輕笑了下:「母后,兒臣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兒臣這眼瞅就要起程,您這身邊沒個可心人,兒臣實在是不放心。明昭雖是個可心的,若讓她留在您身邊吧,又怕這太子離不得太子妃,要怪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使壞。既是有年輕乖順的孩子,不妨喚進來瞧瞧。」

  不止是姜太后訝異,衛明昭也覺得奇怪。

  畢竟她見了長公主幾次,對方都對她不咸不淡的,這會眼見太后要拒絕了,竟會為她說話?

  女兒都開口了,姜太后自然不會駁她的意思。

  「那便召進來瞧瞧吧。」

  這才有了衛南熏進宮一事。

  她早知道會被拒絕,但人已經進宮了,哪還有她不從的道理。

  「阿熏,之前的事都是姐姐的錯,都怪我糊塗說錯了話,你便是不答應也沒關係,就當是可憐可憐我,同我說說話也好。」

  「已經許久沒人同我說話了。」

  「我從嫁給太子起,他沒來過我房中一次,不論我如何示好如何放下尊嚴,他也不理我。」

  「這宮中的下人最是勢力,見我不得寵,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

  「如今,除了你,沒人願意同我說話了。」

  衛明昭從出生起就是長輩們的掌上明珠,不論到哪裡都是眾星捧月的焦點,裴聿衍是她的劫,也是她的難。

  說不觸動那是假的,衛南熏止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前世。

  她何嘗不是這樣的?

  被迫入了東宮成了見不得光的側室,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是這個姐姐,可她呢?

  害了她腹中的孩兒,還要誣陷她,毒死她。

  她與這個姐姐早沒了情分,便是同情與可憐也已經被消磨殆盡了,剩下只有自作作受。

  「可這些,不是阿姊自己求來的麼?」

  是她自己不自愛,為裴聿衍失去了清白身,一個不尊重自己的人,又如何讓別人去尊重她呢?

  衛明昭一愣,眼底閃過抹痛苦和狠厲,她憑什麼教訓她?!

  但不等她開口,靈溪又回來了,在兩人不遠處福了福身:「太后娘娘得空了,請二位進內說話。」

  衛南熏先反應過來,微微頷首,把手從衛明昭的臂彎間抽出,笑盈盈地道:「大姐姐,我們該進去了。」

  衛明昭擠出個乾巴巴的笑來:「好。」

  且讓她先得意得意又何妨,人已經在宮中了,她還逃得了麼。

  說著朝身後的宮女使了個眼色,那宮女明了地點了點頭,趁著眾人不注意,從後面溜了出去,往御書房的方向小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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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太后每日晨起都有誦經撿佛米的習慣,剛撿完佛米,淨過手,與安陽長公主在暖閣說話。

  聽到兩個柔柔的聲音響起,朝著珠簾的方向看去。

  就見衛明昭身後跟著個裊娜的身影,雖還沒有看清長相,可光看這略微鼓起的胸脯,以及不足瑩瑩一握的腰肢,便知是個不簡單的。

  她的雙眼微微眯起:「平身。」

  「皇祖母,這便是明昭提過的七妹妹。」

  「來,走近些,到哀家身邊來。」

  衛南熏知道衛明昭的想法,但實在是猜不透太后的心思。畢竟關於太后,她前世是半點記憶都沒有的。

  不愧是曾經後宮的勝利者,皇帝長公主乃至肅王,皆是她的孩子。

  光是感覺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她就不禁捏緊了手掌,更別提直視她的容顏。

  衛南熏穩了穩心神,緩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又行了個大禮:「衛南熏見過太后娘娘。」

  「抬頭。」

  衛南熏長睫微顫,緩慢地抬起了頭,但目光依舊下垂,並未直視太后的目光。

  饒是見過那麼多美人的姜太后,仍是被眼前的小姑娘給驚艷到,這是個十分漂亮的女孩,她就像是含苞的花蕊,艷而不俗,明媚又朝氣,是那種男人一看就會喜歡的樣子。

  最難能的是,她明明美得很有攻擊性,性子卻很沉穩內斂。

  並不是那等裝不出來的,是有涵養有頭腦的聰慧。

  漂亮的女人不少見,聰明又漂亮的就少了。

  便是姜太后也得承認,若這個小姑娘出現在她年輕時,貴妃恐怕早無立足之地了。

  「是個好孩子。」

  姜太后的聲音就有點淡了,要是她空有張臉還好辦,最多勾得男人魂不守舍,可她要是還聰明。

  那釀成的禍患可就說不準了。

  不論她的目標是裴聿衍還是其他人,姜太后都不太喜歡:「把哀家那支簪子取來,與這衛家姑娘正是相襯。」

  她的這個語氣,已經是不怎麼想深聊,或是不喜的姿態了。

  衛南熏捏了捏手掌,她不知道自己是哪裡招惹了太后不快,但還是立即跪地叩首,長者賜不可辭,這個時候她若是推辭,才是不給太后面子。

  正要接了賞賜退回到衛明昭身邊,就聽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母后,這衛娘子的衣裳樣式倒是新鮮,兒臣以前從未見過呢。」

  大女兒是姜太后與先皇的第一個孩子,也陪著她度過了最難捱的那些歲月,若不是女兒自主意願非要和親,她是怎麼都不會同意她遠嫁。

  她總覺得自己虧欠女兒頗多,向來是依著她的。

  聞言看向了衛南熏身上的衣裙,方才只顧著看這姑娘的臉了,倒是忽略了細節。

  仔細看看,確是特別,袖子比普通的都要大些也更長,隱約間能看見好幾層的袖子邊,遮住了她大半隻手,不僅別致又精巧,還顯得手格外纖細。

  「確是有幾分别致。」

  「你走近些,讓本宮瞧個清楚。」

  長公主與太后有五分像,但她眉眼間更多慵懶,不似太后那麼嚴肅,也讓人感覺的親近。

  衛南熏本就因靈溪的關係,對素未蒙面的長公主有感激,此番看似無意的話,卻是替她解了圍,如何不算是好意。

  她緩步上前,很是恭敬地將自己的衣袖遞了上去。

  長公主握著她的手臂,像是真的很感興趣地翻看:「這想法可真巧,是你自己想的?」

  衛南熏本來想說不是的,可這又牽扯到哪買的,如今京中可還沒這個樣式,這有關平鎮的彎彎繞繞,實在是不好掰扯。

  再說,這本就是她想出來的,也不算是瞎說。

  便點了點頭:「是臣女自己閒來無事想的。」

  衛明昭在後頭陪著笑,心裡已經把衛南熏的臉都要撕爛了。

  什麼自己想的,她與她做了這麼多年姐妹,怎麼不知道她有這本事,分明連女紅都不會。不知從何處弄來這等好看的衣裳,就在貴人面前博眼球,真是腌臢。

  偏偏她什麼都不能說,只能附和著誇她心靈手巧。

  長公主聞言,也覺得新奇:「你與本宮仔細說說,到底是怎麼做的,本宮也要做幾身這樣的衣裳。」

  姜太后見女兒是真有興趣,也就由著她們兩人說話去,她則拉著衛明昭問她今日胃口如何等等。

  衛南熏不疑有他,真的認真在介紹,怎麼做這袖子。

  卻聽見長公主驀地壓低了聲音,用有些俏皮的語氣道:「怪不得我那好弟弟會動凡心,這樣漂亮又靈巧的小姑娘,我瞧著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