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遇裴聿衍

  衛南熏以為死過一次,足夠令她內心強大,無堅不摧,放下前世的種種。

  可當裴聿衍真的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所有的偽裝,所有的鎮定都化為了烏有。

  也就是衛明昭的注意力全被那人吸引去了,不然早該發現身邊的人,渾身發顫,面如白紙。

  裴聿衍怎麼會在這?

  她是早就猜到了,今日之事絕對是裴聿衍主導的,但沒想到他竟會這般直接了當地出現,他這個時辰不是在早朝,也該是在御書房參議政事。

  他為人勤勉,更怕被皇帝和大臣們說他懈怠,即便前夜兩人歡好到再晚,再沉溺,隔日他也會準時起床,從不耽誤正事。

  在他眼裡,情情愛愛不過調劑,沒什麼能比得過權勢地位。

  一定是湊巧,她只是個小小女子,不值得他如此花心思。

  衛南熏寬大衣袖下的手指,不停地絞著,一遍遍地說服自己,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還好有衛明昭在,她滿心滿眼都是裴聿衍,兩人又是聖上賜婚的未婚夫妻,不必太過避諱,一見到裴聿衍便雙眼微亮,雙頰泛紅驚喜地道:「見過殿下,沒想到今日竟然能見到殿下。」

  衛南熏跟著行了個大禮,而後全程垂著腦袋不發一言。

  裴聿衍的目光在衛明昭身後掃了眼,含笑說了句免禮道:「今日散朝早。」

  他身後的小太監就很懂事地替他解釋:「聖上聽聞賢妃娘娘邀衛姑娘賞花,特意取了前陣子西邊剛進貢的一匣子絹花,說是給娘娘與衛姑娘添色的。聖上還惦記著殿下許久未見娘娘了,便讓殿下順路一併帶來了。」

  果然就見身後的宮女手中捧著蓋了紅綢的托盤,可見皇帝對賢妃的寵愛以及對衛明昭這個兒媳婦的認可。

  衛南熏略微鬆了口氣,看來真是個巧合,她就說裴聿衍絕不會為了她而耽擱正事。

  這時,賢妃也知道太子送賞賜來了,讓她身邊的貼身宮女玉春迎她們進去。

  「殿下萬安,您來得巧,二皇子方才來給娘娘問安,知道您來了,說要向您討教文章呢。」

  二皇子是賢妃所出,今年剛滿十一,本是貪玩的年紀,又被皇帝與賢妃給寵大,平日讀書上課最愛搗亂,偏偏先生也拿這位龍子鳳孫沒法子。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這個太子皇兄,說是討教文章實則也是討好親近。

  裴聿衍比這個弟弟要大七歲,兩人差著年紀,說不上多親近,總也算兄友弟恭。

  況且,他知道這是姨母在幫著他避嫌,便微微頷首應了聲。

  玉春隨後才看向她們:「見過兩位姑娘,娘娘方才在見內務府總管,商議過些日子出宮避暑之事,讓二位姑娘久等了,快些裡邊請。」

  衛明昭聽說裴聿衍不與她們一同去見賢妃,眼中立即露出了幾分惋惜之色來,但這會人多眼雜,也不是說話的機會,只能一步三回頭地跟著進了殿內。

  與她的不舍不同,衛南熏簡直是歡喜極了,恨不得離這個男人遠遠的。

  最好這是此生最後一次相見。

  可在二人擦身而過之時,她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低啞地道:「衛姑娘,小心腳下。」

  他的聲音無異是好聽的,平日就像是敲擊玉石的叮嚀聲,溫潤清麗,可每每在床榻纏綿時,他便會有這般低啞帶著情慾的聲線。

  就像是張無形的網,縈繞著她的全身,讓她無處可逃。

  衛南熏剛好要跨門檻,驀地聽到他的聲音,險些雙腿一軟就要滑倒,好在她及時站穩,才沒有出醜。

  他這是在拿兩人的初遇提醒她嗎?

  提醒她,他能救她,便能左右她的選擇,她是逃不掉的。

  衛南熏能感覺到那道灼熱的目光,一直似有若無地落在她的背上。

  憑什麼?

  憑什麼他想要,她便是他的?她不是個玩物,不是激發他征服欲的獵物,她是個活生生的人。

  她這一世絕不會讓他如願。

  衛南熏咬牙讓發顫的自己冷靜下來,在那道視線下,背脊挺得直直,頭也不回地大步朝內走去。

  留下那個頎長的身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殿下,殿下,您在看什麼呢?」

  裴聿衍回過神來,嘴角勾出個弧度:「沒什麼,看見只有趣的狸貓。」

  小太監疑惑地撓了撓頭,娘娘不喜歡小動物,這景仁宮哪來的狸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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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玉春已經領著兩人進了東暖閣,就見貴妃榻上歪著個美婦人,身著淺紫色的裙衫,烏黑的秀髮高高盤起,頭上簪了綠貓眼的簪子,釵環耳墜皆是成套的綠貓眼。

  綠貓眼本就稀少,更何況是成色品相這般好的,偏偏她戴著並不覺得老成,反而有種說不出的貴氣。

  她手裡還捧著本帳簿,有宮女在她耳邊輕聲細語,她才抬起頭來。

  這是衛南熏頭次近距離看清賢妃的模樣,眉若遠山、眸似秋水,果真是頂頂的美人,聽聞賢妃與先皇后有七分相像,也就不難怪裴聿衍的眉眼間有些許像這位姨母。

  「臣女叩見賢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快起來吧,到本宮跟前來,賜座。」

  「謝娘娘。」

  衛明昭自幼出入宮廷,與賢妃也見過多次,自然坐得更近,衛南熏則除了第一眼,便一直恭敬地垂著腦袋縮在後頭。

  「阿昭最近在忙什麼,你不進宮,本宮連個說話解悶的人都沒了。」

  「娘娘謬讚了,您身邊可都是可心人,我怎麼能比呢。祖母說我性子散漫,拘著我在家學規矩磨性子呢。」

  賢妃就露出個瞭然的笑來:「本宮記得你今年十八了吧,在閨中多學些也好,左右沒幾日也要嫁進宮的,有的是機會陪本宮。」

  衛明昭之前所有的忐忑不安,在聽到這句話時,瞬間就化為了小女兒的嬌羞,賢妃都這麼說了,豈不正是皇帝的意思。

  「娘娘,您怎麼也打趣我……」

  兩人親密的說了好些話,賢妃才像是注意到了身後的小姑娘,狀若無意地道:「阿昭,這便是你家的七娘?」

  聽到衛南熏被點,衛明昭微微一頓道:「回娘娘,我這七妹妹名喚南熏,性子安靜不愛說話,平日不怎麼在外走動。」

  「哦?近前來讓本宮瞧瞧。」

  衛明昭即便心中不快,也只能擠出笑來,輕推了下身後的人:「阿熏,娘娘喚你呢。」

  衛南熏似乎沒想到會喊自己,不免露出了些許慌張,她垂著腦袋連聲稱是。因太過緊張,起身時還險些勾著錦凳跌倒,堪堪站穩才幾步到了賢妃面前,旁人還沒說什麼,先自己把自己嚇得面如白紙。

  衛明昭對她的失禮竊喜又驕傲,長得勾人又如何,還不是登不得台面的東西。但也不能讓她壞了國公府的名聲,趕忙跟著起身:「阿熏頭次入宮不懂規矩,還請娘娘恕罪。」

  「無妨,好孩子過來,抬起頭,讓本宮看看。」

  衛南熏捏了捏手心的汗,長睫微顫緩慢抬起頭。

  四目相對,賢妃的眼中有一抹驚艷之色划過,愣了愣道:「阿昭,你這妹妹倒是生了個好模樣,難怪,難怪了……」

  即便她後面半句沒有說,在場的人都聽懂了她的意思,難怪太子會退婚。

  衛南熏的目光黯了黯,她特意裝作不懂規矩失禮,就是想在賢妃面前留下個差的印象,可沒想到,她會如此直白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性子也安靜,阿昭,既然你沒空,讓你這個妹妹來陪本宮如何?」

  此言一出,不止是衛南熏,衛明昭的笑也徹底僵住了,她愣了好一會才俯身乾巴巴地道:「娘娘看重七妹妹是我們衛家的福氣,就怕七妹妹不懂規矩,反而要讓娘娘操心。」

  衛南熏也慌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跪還是該道謝好。

  賢妃把這些都看在眼裡,彎著眼笑了:「好了好了,瞧把你們姐妹急得,本宮不過是開個玩笑,快起來吧。」

  接下去的氣氛明顯就沒之前那般鬆快了,好在沒多久便到了用膳的時辰。

  小太監們擺好了演戲,賢妃帶著兩人入座。

  「玉春,太子呢?不是讓你去請他了。」

  「回娘娘,殿下還在給二皇子講文章呢,說是不過來了,晚些再給您問安。」

  賢妃對這個講文章自然是不信的,知道他是要避嫌,也沒再多說:「那便不理他,我們用我們的。今兒興致好,本宮讓人溫了壺果酒,味淡香甜正適合小姑娘喝。」

  說著就有宮女為她們二人倒上了酒,淡淡的果香瞬間瀰漫而出,確是好酒。

  衛南熏的父親好酒,家中藏了好些,幼時她與娘親都會陪著父親喝,她的酒量並不差,只是鮮少在外頭喝。

  尤其還是在宮裡,正是時刻警惕的時候,便想以不會喝酒為由拒絕,可賢妃已經舉杯了。

  她的身份擺在這裡,就連不怎麼會喝酒的衛明昭都沒吭聲,她若是這會開口,實在是有些不識相了。

  人可以出錯可以不懂規矩,唯獨不能不識相,這還是在賢妃的地盤,大不了只喝一口,也得給這個面子,不然能不能出宮還是個問題。

  衛南熏猶豫再三,見身旁的衛明昭已經喝了大半,只得舉杯抿了一口。

  「這就不給本宮面子了,可得喝完。」

  她沒辦法只得學著衛明昭的樣子一飲而盡,隨後再沒碰過那杯子。

  等察覺到不對勁,已是宴席過半,她的酒量是很好的,平日這樣的果酒四五杯都不在話下,可這次她卻感覺到了頭暈,臉也不自覺地發燙。

  正想要喝杯茶醒醒神,就聽見賢妃淡淡地道:「阿昭,你這妹妹果真滴酒不沾,這才小半杯怎麼臉紅成這樣,還是讓人帶她去洗把臉醒一醒的好。」

  衛南熏想說不用,可她頭暈的厲害,連話都說不太完整,且身旁的兩個宮女已經來攙扶她了。

  她只能扯住衛明昭的衣袖,低低地喊了聲:「阿姊。」

  衛明昭也不想讓衛南熏離開自己的視線,猶豫了下:「娘娘,阿熏醉了,要不然還是我陪著她吧。」

  「阿昭,你可不能走,你我正好能說說體己話。」

  到底還是賢妃的話更有誘惑,衛明昭掰開了她的手指,安撫地道:「阿熏,你只是有點醉,洗把臉喝了醒酒茶便好,去吧。」

  衛南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扶到了偏殿的一間空屋子,她的意識逐漸模糊,不止臉發燙,渾身似乎也開始發燙起來。

  賢妃到底給她喝了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