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戰後

  亞姆背起亞卡,然後迅速遠離了戰場。

  血脈者的能力顯化並不是毫無代價的,只是這種代價在正常情況下屬於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而已,無非就是精力、體能上的問題,只要不是重傷瀕死,一場戰鬥之後需要稍微歇息一下都能夠迅速恢復。甚至在休息的過程中也不是毫無自保能力的,最起碼普通人想要撿漏是不可能的。

  但在某些情況下,血脈能力的消耗,就不是短時間內能夠恢復的。

  例如剛才亞卡最後向安德烈射出的那一箭。

  那一箭,亞卡完全將自身所有的力量全部都壓榨到了極限,然後又一口氣徹底爆發出來。

  雖說沒有傷到血脈根基,不至於影響到自身的潛力資質和未來成長,但短時間內肯定是沒有繼續作戰的能力,甚至連自保能力都沒有。

  此時亞姆的臉色顯得非常難看。

  之前迪恩騎士長在安排任務區域的時候,為了避嫌,所以刻意將亞姆、亞卡和安德烈之間的防禦區隔開。不過因為迪恩的主要威懾區域範圍正好就是亞姆和亞卡兩人的所在的方向,因而只要安塔家族的人不是蠢貨,那麼肯定是不會往他們這兩人的方向突圍,因此也才給了兩人能夠回去襲擊安德烈的機會。

  但他們沒有想到,在這八個多月的時間裡,安德烈的實力居然有了如此大的長進。

  若非過去這些時間亞卡同樣沒有荒廢修煉,所以也給了安德烈一個驚喜的話,今晚的襲擊只能以失敗告終的。

  不過。

  此時雖然說他們成功的殺死了安德烈,但他們自身的問題卻也並沒有因此就結束。

  亞卡沒有了自保能力,亞姆肯定是不可能放任他不管的。

  可他們也同樣沒有辦法解釋亞卡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以亞卡如今的情況來看,他負責防守的區域必然是要經歷一場大戰才行。可因為之前迪恩騎士長為了避嫌而刻意劃分的重點布防區,此時卻反而成為了他們這場襲擊暗殺計劃里最大的破綻。

  背著亞卡快步奔馳著的亞姆,突然卻是停下了腳步。

  「哥?」亞卡在看到亞姆停下腳步時,他就已經握緊了手中的戰弓。

  亞姆沒有開口,但他卻也是將亞卡放了下來,同時伸手握住了劍柄。

  「是我。」

  前方混亂中的人群里,突然閃過一抹寒光。

  四溢的寒流將那些躲閃不及的人群都凍結成一具具的冰雕,然後隨著一道身影從冰雕中緩緩走過,這些冰雕頓時紛紛碎裂,散落成了一地不見鮮血的殘肢冰渣。

  阿托爾克提著一柄長劍,姿態從容、優雅的出現在了亞姆和亞卡兩兄弟的面前。

  他是先看了一眼亞卡,然後又望了一眼遠方雖然還在持續降落著火雨,但雨勢和範圍都有了相當明顯衰減的那片紅色星雲,接著又看了一眼城樓處的方向,最後才落回到亞姆的身上。

  「我對你們可沒有惡意。」

  阿托爾克收劍回鞘,語氣平靜:「安德烈,已經死了吧?」

  亞姆和亞卡的臉色並沒有任何變化。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亞姆。」阿托爾克微微搖頭,「卡塞因家族覬覦寶石領和紅土領,也就畢爾家族和安塔家族看不出來,你以為密林子爵為什麼會第一時間就趕過去向卡塞因家族投誠的?」

  「維森侯爵最開始的想法,是準備讓畢爾家族成為密林領領主的,只是因為卡頓子爵太過聰明了,而且你們之前和安德烈爆發的衝突,又剛好推了安妮一把,所以才讓維森侯爵下定決心捨棄了畢爾家族。」

  「但安德烈和舒克不死,安妮就不可能成為繼承人。」

  「而現在安德烈死了,他又沒有妻子,更沒有子嗣,那麼赫斯男爵接下來就算再怎麼不情願,也只會讓舒克.畢爾成為寶石領繼承人的。不過我猜舒克應該也活不了多久的,莫妮卡那個女人別看她看起來很溫柔的樣子,但她的手段可一點也不簡單。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赫斯男爵大概要舉辦兩場葬禮了。」

  亞姆和亞卡依舊沒有開口,臉上更沒有任何神色變化。

  但其實兩人內心卻是已經相信了阿托爾克的話。

  只不過,亞姆是因為已經對卡塞因家族的失望,徹底明白了他們的心狠手辣,所以才相信了阿托爾克的話。

  但亞卡卻是早就已經聽安妮提過了,卡塞因家族要利用這次針對紅土領的行動,徹底掃清兩個領地的法理繼承權問題。

  亦即是安塔家族不敢是直系還是旁系血脈,必然都將一個不留的被處理乾淨;而寶石領那邊,安德烈必須要死在這場戰爭里,同時在赫斯男爵返回寶石領之前,他的次子舒克.畢爾也將會死在領地上——亞卡甚至懷疑,如果不是為了讓赫斯男爵宣布安妮的法理繼承權,恐怕他也會死在這場戰場裡。

  至於為什麼要讓赫斯男爵宣稱安妮的繼承權,而不是先下手為強後再讓安妮直接去宣布自己的繼承權,只能說卡塞因家族還想留下最後一條遮羞布。

  「我很看好你們。」阿托爾克見兩兄弟還是沒有開口回話,於是便再度開口說道,「森爾斯家族在紅鷹領也需要盟友。」

  「我們兄弟兩隻是一名血脈騎士。」

  這一次,亞姆卻是開口了。

  但他一開口,就直接把身份關係給確定下來。

  他亞姆.索德貝爾是向吉格斯宣誓效忠了的騎士;而他的弟弟亞卡.索德貝爾則是向安妮宣誓效忠了的騎士。

  因此,亞姆這句話的意思也非常明確:如果你們森爾斯家族需要盟友的話,那麼也應該是去和吉格斯.博爾、安妮.畢爾交涉,而不是和他們這兩位只是家臣騎士的人談。

  「吉格斯.博爾,我已經觀察了一個月,說實話,他並不是一個合格的領主。」阿托爾克搖了搖頭,「不過你說得對,或許我該找個機會和威斯特男爵談一談了,畢竟這次等你返回白山領之後,威斯特男爵也會知道卡塞因家族有多麼心狠手辣了,不是嗎?」

  亞姆沒有開口。

  但他的確正如阿托爾克所言,他回到白山領後,肯定會把卡塞因家族的心狠手辣告訴辛西婭和威斯特男爵,好讓他們對卡塞因家族有所提防。畢竟,如果維森侯爵做出和舒方伯爵一樣的行為來,那麼到時候死的人恐怕就會很多了,這對於一位即將成為父親的亞姆而言,絕對是一件不得不防的事情。

  「現在,為了彰顯我的誠意,我已經幫你們抓住了兩名安塔家族的血脈騎士,只要你們將這兩人殺死,到時候如果赫斯男爵發難的話,我幫你們開口的話,亞卡的傷勢問題也就可以隱瞞過去了。」阿托爾克看了一眼亞卡,然後緩緩說道,「而且,有迪恩大人在的話,我相信他肯定也會選擇支持你們的。……對嗎?」

  亞姆和亞卡都沒有開口說話。

  但亞姆卻是知道,如果他想保住亞卡的話,那麼阿托爾克的這份好意,他是真的無法拒絕。

  ……

  當天色微微明亮時。

  紅土城這場持續了大半夜的混亂終於徹底結束了。

  雖說獲勝的一方毫無疑問是紅鷹領的領主聯軍,但他們的損失卻也一點都不小。

  四名三階血脈騎士里,卡倫.霍德因為最後羅斯.安塔子爵憤怒的自殺式進攻而身受重傷,現在還在昏迷著;卡頓子爵也受了不小的傷勢,只有達利.斯通和赫斯.畢爾男爵沒有受傷。

  但真正損失最為慘重的,卻是二階血脈者。

  亞姆.索德貝爾輕傷,亞卡.索德貝爾重傷,另外還有一名二階血脈者重傷瀕死以及兩名二階血脈者戰死。

  其中一名戰死者,自然便是安德烈.畢爾了。

  這讓原本還面有喜色的赫斯男爵聽聞後,整個人就愣住了。

  他顯然無法相信自己這位未來寶石領繼承人的長子戰死的消息,可當他看到整個腦袋都被砍下來,身上還有許多亂七八糟的傷口,甚至就連衣服都被徹底扒掉,死狀格外淒涼的安德烈時,他當場就暴走了。

  毫無疑問,安德烈在死後,他的屍體明顯遭到了褻瀆和侮辱。

  許多紅土城的居民都將憤怒與恐懼發泄在了他的身上。

  亞姆知道,事後不管是為了平息赫斯男爵的怒火,還是為了安撫住他的失控,安德烈死亡那片街區周圍的居民肯定都將無法倖免:他們必然會為安德烈的死而陪葬。但他卻也同時不得不承認,這個意外結果對他們而言是相當有利的,起碼在很大程度上是洗清了他們的嫌疑。

  戰後的清算和論功,亞姆和亞卡都沒有參與。

  吉格斯作為白山領的代表領主,而且他本身也擅長應酬交際,因此這種事自然也是由他去負責。

  亞姆只是在營帳內照料亞卡。

  畢竟他的傷勢並不算重,最多只是有點脫力而已。

  但他在得知,這場戰爭結束後,包括被赫斯男爵泄憤式處死的人數在內,紅土城死了三千多名居民時,他還是感到了有些難過。因為這場戰爭,跟這些居民們其實一點關係也沒有,整場戰爭說白了其實就只是貴族大人物們的利益矛盾而已,可他們卻因為出身在了失敗者的一方,所以就要跟著遭受這樣的苦痛和磨難。

  亞姆的確開心不起來。

  可當他看著吉格斯卻是很高興的跟他說著白山領在這場戰爭中獲得的好處時,卻也只能強撐著笑容向吉格斯發起祝賀。

  「對了。」吉格斯並未發現亞姆的難過,他似乎還沉浸在第一次打仗後的喜悅中,「阿托爾克.森爾斯閣下說,他之後想要過來我們白山領進行拜訪交流,商談一些拜約爾領和我們白山領兩個領地之間的商貿合作,你覺得……我們能夠趁機向森爾斯家族請求軍事方面的支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