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荒唐一夜
菲奧娜終究還是忍住了好奇,沒有去碰雷文的書桌。
很快,佩蒂帶衣服回來,幫菲奧娜換上,菲奧娜抱著自己的睡衣,將腦袋埋在裡面只露出眼睛,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不久後,雷文回到書房,看著桌上的文書,一言不發。
那是一封來自安東尼侯爵的信。
措辭帶著貴族們一貫的華麗繁複,內容倒是很簡單,要求雷文在賽程上「留心一點」,在這一輪,把除古爾丹外,福克斯家族的另外兩位參賽選手刷掉。
手指在桌面上敲打,雷文眉頭深鎖,一絲不耐爬上眉梢。
轟然一聲雷響,閃電照亮文書,細雨吹進窗戶,打濕了雷文後頸。
「他媽的!」雷文扯開衣領站起身來,低壓空氣讓他呼吸都有些不暢,本就有些鬱悶的心情更加煩躁。
隨手關上窗戶,雷文將信折好塞入抽屜,走出房門,對佩蒂道:「我出去轉轉,不必跟著。」
天空陰沉得仿佛黑夜。
房檐下的破舊陶罐盛滿雨水,在風中不斷漾動,又被檐頭水珠撞出圈圈漣漪。
雨點絲絲縷縷,在地上摔成粉碎,於低處匯集在一起,融成涓涓細流,貼著石板鋪就的道路旁逶迤。
被萬千雙腳、萬千條車輪磨過的石板被沾濕,光滑得像是鏡子,反射著路邊燈籠的碎光,為清冷街道平添了幾許溫柔。
蛙聲不知從何處響起。
在雨幕籠罩下,雄鷹鎮在慢慢陷入安眠,街道上幾乎見不到行人身影,安靜得像是一座空城。
雷文行走在唐寧街上,聆聽著黑布傘上密集的脆響,心情漸漸平復下來,但又沒來由地多了幾許悵然。
點燃一支手捲菸吸進肺里,濕潤的空氣讓本來火辣嗆人的煙氣多了幾分柔和,也讓氣味兒粘在唇邊揮之不去。
鞋跟與青石碰撞的聲音在巷子裡迴蕩,雷文抬頭看去,正有一位婦人迎面而來。
她手中舉著黑色陽傘,傘沿下壓,扛著微風的同時遮住面孔,卻露出半隻有截孀居婦人才會穿戴的黑色面紗,長袍被雨水微微打濕,顯出與那單薄身體並不相稱的厚重。
陽傘難抵大雨,水珠順著傘頭蕾絲流下,打濕了她的袍子,也讓黑紗下那一點紅唇變得更加瑩潤光滑。
也許是因為寒冷,也許是因為疲倦,她沾著雨水的手臂微微有些顫抖。
雷文紳士地站在路邊,當兩人交錯,雷文驚愕發現,這竟然是多琳夫人。
她也看到了雷文,眼中帶著幾分驚訝、幾分喜悅,又有一些小小的窘迫:「雷文男爵,能麻煩你送我一段嗎?」
如果換做平常,雷文一定會問些問題,比如她的隨從在哪、侍女在哪,又為什麼會獨自出現在這裡。
但現在,雷文並不想思考太多,只是輕輕點頭,將自己的雨傘側過,罩在了多琳夫人頭上。
這位年輕的寡婦感激一笑,收起自己的傘,和雷文走在一起。
她對距離的把握很有分寸,讓雷文能聞到她髮絲中散發出的頭油香氣,又不會真的和雷文挨在一起,若即若離。
雨漸漸大了,敲打著鼓點,在水泡中開出層層碗形的花,水汽凝成霧氣漸漸遮擋了視線。
「呀——」
一蓬泥水濺開,多琳夫人踩入石板間的縫隙,裙擺貼在腿上,穿著黑色絲襪的腳踝上沾染泥點,眼看就要跌倒,又被雷文一把扶起。
她的皮膚涼如秋水,身體溫柔得仿佛沒有骨頭。
多琳夫人靠在雷文懷中,瞳孔因為驚慌微微散大,蒼白的臉頰浮現出紅暈:「抱歉……」
「沒事吧?」雷文淡淡問道。
多琳輕輕搖頭,扶著雷文手臂站直身體,走出兩步,卻因為扭傷再度腳下一軟,彎下腰去,柔順披風襯出腰際豐滿曲線。
雷文伸出手臂,多琳夫人略略猶豫,才緊緊握住,直起身來慢慢行走。
走了一小段路,多琳夫人的呼吸變得不再平穩,臉色發白,身子也開始顫抖。
轉過街角,從唐寧街來到貝克街,便看到不遠處一間小店,沒有招牌,只在門口倒掛一隻橡木酒杯,柔和燈光透過窗戶灑在街上。
多琳夫人腳步一頓,虛弱語氣中帶著一絲懇求:「我們進去坐一會兒,好嗎?」
冷雨之中,她瑟縮的樣子我見猶憐。
雷文點點頭,扶著多琳走到門口,將雨傘靠在牆邊。
推門而入,溫暖的感覺撲面而來。
這並不是一間很大的酒館,一共只有4張桌台,零散坐著六七位酒客,牆邊火爐噼里啪啦地燃燒著。
多琳一看就是貴族,但如今雄鷹鎮不缺貴族,而雷文則刻意拉高了領子遮掩面孔,這種故作神秘的調調在貴族中也算常見,所以並沒有引來額外關注,身兼酒保的老闆熱情地為兩人帶位。
「兩位需要什麼?本店最近新進購了『火舌蘭』口味的天使之淚,正適合這種天氣。」
「那就來一杯吧。」雷文說著,又看向多琳。
多琳夫人柔聲道:「一杯熱牛奶。」
兩人相對而坐,雷文還是覺得有些氣悶,微微欠開窗戶,呼吸著流入的空氣。
很快,兩杯飲品被擺到桌上。
「你似乎有心事……」多琳夫人雙手握住瓷杯,身體舒緩地鬆弛了些,蒼白的面孔上也多了血色:「關於競技大會?」
雷文回過神來,抿了一口杯中酒液,火辣感覺從舌尖流到胃裡:「一點小問題而已,早就想好該怎麼辦了。」
「可你還是不甘心?」多琳眨了眨眼睛。
「……」雷文仰頭吞下大半杯酒:「不甘心這詞,不在我的字典里。」
「我會叫它——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多琳素手持著調羹,在杯中緩緩攪拌,看著雷文的眼神中帶著欣賞和崇拜:「所以,你才能走到今天,以男爵的身份,攪動整個諾德行省,讓邊鄙之地的雄鷹領,變成了如今全省矚目的中心。」
雷文呵呵一笑:「說到底,也只是一枚適逢其會的砝碼罷了。」
「但卻足以影響天平的平衡。」多琳認真道:「而你自己,可以決定將這砝碼放在何處。」
這種恭維雷文還很少聽到,他微微一笑,飲盡了杯中酒水:「有話直說吧,多琳夫人,只要不是太麻煩,就算是看在你丈夫的份兒上,我也會幫上一把的。」
多琳夫人眼前微亮,聽到後半句話又黯淡下去:「對別人來說也許不是,但對你來說,肯定是種麻煩。」
雷文並不喜歡給自己找麻煩,他聆聽著窗外雨聲,漸漸開始覺得有些睏倦:「走吧,多琳夫人,我送你回去。」
說著他站起身來,可身子剛剛站直,就覺得眼前一陣發黑,手腳開始麻木酸軟、意識在飄然遠去。
糟糕,這酒不對勁!
雷文用手撐著桌子,嘴唇顫抖,卻沒能吐出半點音節,整個人就從桌上滑了下去,咣當一聲倒在地上。
在最後的意識中,他聽到了酒館老闆的聲音:「嘿嘿,多琳夫人,我們『班恩之子』傭兵團幹得怎麼樣?」
多琳婦人起身,走到倒地的雷文身邊,輕輕將他扶起:「不錯,很不錯。」
酒館老闆搓著手,看著她那姣好容顏吞了下口水:「那這樣,是不是該給我們結一下尾款了。」
「當然,如果您願意以其它方式付帳,我們也不會介意。」
周圍酒客也都紛紛起身,緩緩包圍上來。
多琳夫人的手指撫過雷文臉頰,柔聲道:「我會把它寄給你們的家人。」
「什麼,您這是……」酒館老闆的話沒有說完便忽然哽住,彎下腰去,吐出了一團黑色血塊,隨後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圓睜雙目漸漸停止了呼吸。
周圍,名為酒客實為傭兵的人慌亂起來,有人想要逃跑,有人想要威逼多琳,但沒有任何人得逞,只是將酒館弄得滿地狼藉,就紛紛步了老闆後塵。
門開了,一群身披黑袍的武士走了進來。
多琳夫人起身:「把雷文男爵帶走,切記不要弄傷了他;這些傭兵,全都處理掉。」
「是。」
……
意識緩緩回歸了雷文的身體,他睜開眼睛,看到吊在石質天花板上的燭台,昏黃光線布滿屋子。
身體莫名沉重,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壓在上頭。
他目光漸漸向下移動,看到了……
多琳夫人。
她頭上仍舊戴著孀婦標誌性的黑色紗帽,原本整齊的頭髮散亂披下,被汗水粘在額頭、臉頰。
眉頭蹙著,眼中流出幾分迷惘和歡欣,貝齒死死咬著下唇,偶然發出幾聲沉悶中帶著痛苦的鼻音。
黑色罩袍之下,是一片泛著殷紅的白雪。
在那精緻鎖骨的凹陷里,翻滾著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的晶珠,沿著鎖骨邊緣流下,淌過高山和深谷,在平滑的小腹上微微停留,又衝破汗毛阻攔,流進小巧肚臍。
她該是一位很喜歡運動的女人,小腹上的皮膚不僅緊緻,通過那近乎透明的皮膚還能清晰看到腹肌的輪廓。
包裹著黑色絲襪的大腿肉感豐盈,涌動著反射出昏黃燈光。
感受到了雷文目光,她的動作越發激烈,目光卻偏移開來,划過胸膛的手指上,還戴著金色婚戒。
一絲驚詫伴隨惱怒從雷文心中升起。
忽然,多琳夫人感覺一陣天旋地轉,下一刻,天花板就出現在了眼前。
他怎麼會這麼快恢復過來的!?
然而沒等她想清楚,雷文鐵青面孔就出現在了她眼前,手臂如同鋼鐵般鉗住她的咽喉:「你她媽瘋了是不是!!」
如同溺水的魚兒,多琳夫人張開嘴巴,完全無法呼吸,但她臉上卻浮現出一絲紅霞,手臂輕輕抬起,在雷文胸前捏了一把。
啪——
一記耳光重重落在多琳臉上,讓她娟秀臉頰肉眼可見地腫脹起來,雷文咬牙切齒道:
「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因為窒息,多琳眼角已經流出淚水,但她的腿卻悄然盤上了雷文的腰。
「你真他媽瘋了!」
「瘋了……」
……
良久。
雷文起身坐在床邊,將自己的衣服捏在手心,指骨凸起,壓著嗓子,滿帶諷刺地嗤笑:「呵,你的膽子還真大啊。」
他能夠猜到多琳夫人的目的,無非是想加固兩人之間的關係,為自己找個靠山,如果能懷上他的私生子,那關係就更加牢不可破。
可這是在雄鷹領,一旦她的計劃稍有疏漏、走漏風聲,必將步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多琳夫人蜷縮在被子裡,只露出微微有些破損的黑色絲襪,紅腫眼睛,抹著眼淚,泫然欲泣,聲音中帶著抽噎:
「從來都沒有什麼與生俱來的勇敢,我只是身後無人罷了。」
雷文立時無語。
這話說得,好像是自己逼迫她做了什麼一樣!
思量過利弊得失,雷文站起身來給自己穿上衣服,聲音冰冷:「如果這件事被任何人知道……」
多琳抬起頭,接著道:「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你知道就好!」雷文以如刀眼神橫了她一眼,抓起自己的帽子,推門離開了房間。
望著還在微微搖晃的門環,多琳夫人本來如帶雨梨花般的面孔上忽然綻開了笑容。
她撫摸著自己紅腫的臉頰,眼中神采就像是本已一貧如洗、卻又一把翻盤的賭徒!
「你在每個領域,都這麼優秀啊,雷文……」
荒唐的一夜過去,雷文又回到了平時的生活節奏中,外界也沒有任何不好的傳言,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倒是老戈登在幾天後報上了一起案子,說是一隊傭兵在雄鷹領失蹤,傭兵公會派人來要個說法。
雷文看著遞來資料上描繪得惟妙惟肖的酒店老闆面孔,哼了一聲,便將它扔進了垃圾桶里。
老戈登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並沒有過多在意——傭兵公會而已,男爵大人的確沒有回覆他們的義務。
經過幾天休息,雄鷹堡上下又圍繞著即將進行的第6輪競技大會忙碌起來。
在賽程名單公布之前,英格拉再度找到雷文,希望他做最後的審閱工作。
雷文看過之後,對賽程進行了微微調整,將福克斯家族參賽的其餘兩位騎士安排到了同一場,打對台。
這就是他對安東尼侯爵的回應,也可以對福克斯家族有所交代。
對安東尼侯爵來說,這必然會淘汰一位福克斯家族的成員;對福克斯家族來說,則是可以保證有一人一定會晉級下一輪。
英格拉不太明白這種安排的含義,但還是選擇了服從,但變動之後他看過一眼,眉頭皺起來:「男爵大人,這還有一個問題。」
「此前安排,基本都是男對男、女對女,這樣既相對公平,又有足夠看點。」
「您這次換過之後,唯一一對女騎士就會被拆開,薩婉娜就會對上平特森家族的『瓦米』騎士……」
薩婉娜是此次決鬥大會,光明教會派出的兩位參賽者之一。
英格拉每次都給她安排女性對手,除了此前說出來的原因,也是在顧及光明教會的面子。
雷文當然也知道這一點,他搖頭道:「放心,沒問題的。」
如果托馬斯大主教有意爭奪桂冠,就不會只派出2名二階騎士。
現在他們雙雙殺入32強,已經足夠給光明教會面子了,在這一輪被淘汰,托馬斯大主教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是,男爵大人。」
不久之後,名單被公布出來,立即讓早已經望穿秋水的貴族們興奮起來。
這一輪值得注意的信息相當多,除了首次出現的兩場男女對決、福克斯家族內戰外,還有新的爆點信息。
那就是比賽進行到現在,終於出現了三階之間的對局,而且一安排就是2場。
分別是古爾丹對陣希賽德郡的「奧馬哈」男爵;阿科瑞對陣雪楓郡的韋薩辛男爵!
這兩場比賽一頭一尾,可說是拉足了看點和爆點,以至於比賽還沒開始,就已經有大批人選開始圍繞這兩場比賽下注。
下注的重點,不僅在於比賽的輸贏,更多人壓的是——古爾丹和阿科瑞,誰能夠更快地解決對手!
在這段時間裡,雷文的主要精力還是用在了附魔上,板甲玩累了就去附魔法杖放鬆一下,進展還算喜人,一階法杖的升級進度來到了大約75%。
時間來到8月7日,競技大會第6輪正式開始。
這天雷文沒有鑽進自己的密室,而是來到了角斗場包廂中,久違地和安東尼侯爵、托馬斯大主教、蒙特婁伯爵、泰隆伯爵這四位坐在了一起。
平靜的表面下,暗流涌動。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