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空船
馬車到達商會,維斯冬下了馬車,進入總部。
無論守衛還是前來辦事的商人都對他恭敬行禮。
沒時間理會他們,來到樓上,維斯冬推門走入書房。
丹妮絲正伏在案頭處理公務,沒等維斯冬開口就道:「先坐,有事等我忙完再說。」
維斯冬老老實實坐了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看丹妮絲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維斯冬終於忍耐不住:「母親大人……」
「母親大人!」
丹妮絲停下了動作,將筆擱到一旁,略帶無奈地道:「你這孩子,一點耐心都沒有。」
「再耐心,我就要成全城人的笑話啦!」維斯冬不滿道:「兄長大人一口氣冊封了四名騎士,連老戈登都有份,卻唯獨沒有我!」
「我可是他的弟弟啊!」
在維斯冬想來,丹妮絲聽到這消息,應該會和他一樣驚訝。
然而丹妮絲卻表現得非常淡然:「嗯,這件事我聽說了。」
然後又低下頭去開始寫東西。
「媽媽!」維斯冬開啟了撒嬌攻勢,衝到丹妮絲的桌台前:「什麼事比我的騎士爵位還重要?」
「要我說,一定是您離開雄鷹領太久,而兄長大人又被菲奧娜迷昏了頭,把你給忘了,這才將本該給我的爵位給了老戈登!」
「您找個藉口回去一趟,打扮得漂亮點,也好……」
啪!
羽毛筆被重重摔在桌面上,墨水飛濺,丹妮絲胸膛起伏,眼含怒意盯著維斯冬。
他把自己當成什麼了!?
的確,她和雷文之間關係複雜,可這並不意味她是靠著美貌博得了如今地位。
能夠擔任蒙恩城商會會長、將這個位置坐穩,是因為她有這個能力!
她統合了蒙恩城下城區的商人,為雄鷹領提供了大批性價比極高的原料、開拓了天使系列產品的銷路,如今每個月她都能給雷文帶去至少3000金幣的收益。
除此之外,許多貴族也因為她的長袖善舞,與格里菲斯家族有了更多的人情往來,若非如此,雷文的商業同盟不會開展得那樣順利。
作為一個單身女人,丹妮絲十分注重自己的名聲,即便如此,還是會有流言蜚語說她是仗著美色才獲得了成功。
別人說說也就算了,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也是這種想法!
丹妮絲手掌摁著桌面,指節發白:「維斯冬,你就是這麼看待你母親的?」
維斯冬打了個冷顫,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緊認錯:「母親大人,沒有,真的沒有!」
「我就是覺得,當初我也是在血腥高地拼殺過的,怎麼說,我也該算個騎士才對啊!」
「上進心倒不錯。」丹妮絲冷冷瞥了他一眼,冷聲問道:「那你說,你要騎士爵位有什麼用?」
「這、我……」維斯冬一時間啞口無言。
丹妮絲眼中流露出一絲失望,她就知道,除了在那些商人子弟面前炫耀之外,維斯冬一點藉口都找不出來!
其實早在正式冊封騎士前,雷文就寫信給丹妮絲說過這個問題,提到具體人選時,還講清了不冊封維斯冬的理由。
作為格里菲斯家族的一員,維斯冬未來一定會進行政治聯姻。
他沒有格里菲斯家族的血脈,這是個不小的缺陷,本身就很難娶到門當戶對的貴族小姐。
騎士在自家領地內部,就如同小國王,可說予取予求。
而偏偏維斯冬是個紈絝,有丹妮絲看管還知道收斂,一旦被冊封了騎士、回到封地,天知道會玩成什麼樣子。
要是搞大了別人肚子,沒等結婚就鬧出私生子,那就真是斷了聯姻之路了。
而丹妮絲也清楚,維斯冬不可能繼承格里菲斯家族的男爵爵位,那麼與一個強力貴族聯姻、成為兩家之間的紐帶,就是他最好的出路。
有一個強力妻族支撐,對維斯冬未來的好處,比一個騎士頭銜重要得多。
這時,維斯冬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理由:「我已經16歲了!別的貴族像我這麼大時,早就著手學習如何治理領地、管理下屬了,您難道要讓我一直在學校待下去?」
「我又不是那些平民的孩子,要靠學識來提升地位!」
丹妮絲聞言,從抽屜中取出一份文書扔到了維斯冬面前。
維斯冬問道:「這是……?」
「租車行的產業契約。」丹妮絲淡淡道:「這家租車行有馬車168輛,馬夫5人,車夫67人,老闆將它抵押給商會後無力贖回,如今由商會代管,一直處於虧損狀態。」
維斯冬只是想要騎士頭銜,不是想給自己找活干,聞言立即有些猶豫。
丹妮絲卻有意要給他加加壓力:「這租車行管理的人員、財產,不比一位騎士來得少。」
「一年之內,要是你能讓它扭虧為盈,我就答應幫你去雷文那裡討個騎士頭銜!」
聽到這句話,維斯冬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母親大人,您可千萬別食言!」
說完,維斯冬拿起文書,轉頭就走。
看他這副樣子,丹妮絲失望地嘆了口氣。
如果維斯冬拿到文書後,肯問一問她,這車行如今管理者是誰、地理位置在哪、優劣勢如何、又為何會虧損,丹妮絲還會對他有點信心,如今的話……
低下頭繼續處理公務,中午時候隨便吃了口午餐,又微微休息了一會兒。
下午三點剛過,丹妮絲簡單洗漱一下,正要繼續處理事務,就看到自己的貼身侍女安琪有些惶然地走了過來,不由問道:「出什麼事了?」
「夫人。」安琪低聲道:「從奴隸灣到來的船,空了。」
當丹妮絲到達碼頭時,那艘有三支桅杆的大船已經停靠在岸邊,治安軍圍起人牆,卻還是抵不住本地居民們看熱鬧的熱情。
分開人群走入內圈,曾經染血魚叉的老大韋伯正和一位神官交談著,見丹妮絲到來,一齊轉頭過來行禮。
回禮之後丹妮絲直入主題:「情況怎麼樣?」
「這艘船被魔鬼詛咒過了!」神官的臉色非常難看,在胸口劃出光明之主的聖徽:「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丹妮絲轉向韋伯:「真的一個活人都沒有?」
「……確切地說,目前還沒有發現。」韋伯的臉色也不好看:「這艘船是我手下士兵巡河時發現的,當時它正飄在河面上,喊話、旗語都沒反應。」
「士兵們上船之後,發現甲板上沒人,喊話也沒有任何人回應,當時他們不敢深入查探,就將船拖回了碼頭。」
「剛剛我和拜倫主教下去看了一眼,也沒有發現任何活人的蹤跡。」
丹妮絲聽完默然點頭,略加思忖道:「那就麻煩兩位,再跟我一同下去看看吧。」
韋伯還好,那個名叫拜倫的主教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丹妮絲夫人,您如此珍貴的身份,還是不要輕易涉險為好。」
丹妮絲靜靜道:「您不願意下去,就在這裡為我祈福吧。」
船員47人,奴隸600人,這些都是商會的財產,丹妮絲不可能讓他們消失得不明不白。
說話之間,安琪已經點好了火把,丹妮絲接過,打開甲板上的艙門走入船艙。
韋伯也點起火把,轉頭看向拜倫:「主教大人,您要繼續站在這裡?」
周圍都是韋伯手下的兵,還有許多平民在圍觀,拜倫要是這樣走了,一定會有懦弱的名聲傳出去,這對還想上進的拜倫來說將是個巨大打擊。
因此即便不情願,他也只能嘟囔兩句跟了上去。
昏暗的船艙中,丹妮絲她輕輕掩鼻,火把高低掃過,慢慢走著。
在火把光芒的照耀下,黑暗的船艙被一點點照亮。
充作桌椅的木桶擺放得井井有條,支柱上有被火把熏過的痕跡,被汗水浸透發黑的纜繩堆在角落,還在等人將它們掛上桅杆。
水桶中的水還算清澈,布袋裡還裝著大塊的麵包、土豆、蘿蔔,燻肉也還有很多,食物水源都很充足,看不出棄船的必要。
繼續向內,水手艙室里也滿是生活的氣息,有的床鋪被褥堆疊整齊,有的被子凹出人形,就好像剛剛起床。
餐廳里,木質餐具放在桌上,其上還存留著一些已經腐敗的食物殘渣;廚刀掛在艙壁,案板上還有一顆切了一半、已經氧化發黑的土豆。
沒有絲毫打鬥痕跡。
一切都很正常,但唯獨缺了人。
就好像整艘船上的人在某一刻,集體失蹤了一般!
走到最裡間,推開船長室的大門,一股屍臭味兒撲面而來,韋伯立即拔出長劍,將丹妮絲護在身後。
火把向前探照,一具屍體出現在眾人面前,跟在最後的安琪猛地一聲尖叫,手中火把滾落在了地上。
丹妮絲沒有去責怪,因為她的臉色也一片慘白。
那屍體靠坐在椅子上,身上穿著經典的厚呢船長服。
它並沒有腐爛,或者說腐爛很難形容這屍體如今的狀態。
脖子歪著,腮上的皮肉拉扯出一條條肉絲,花白的鬍子、頭髮隨同乾癟的皮肉從骨頭上流淌下來,和身上衣服粘在一起,就好像一具融化的蠟像!
殘酷的景象象徵著好消息——至少,他們看到了一具屍體,而屍體總能夠帶來線索。
拜倫神官低聲誦念著光明之主的禱詞,韋伯小心上前,然而也許是腳步聲產生了震動,只聽咚的一聲,屍體那本就不甚牢靠的頭顱咚一聲落在地上,咕嚕嚕滾到了拜倫神官腳邊。
他趕緊躍起跳到一旁,同時叫著:「……韋伯先生,請快一點,這裡的邪惡,簡直要把我吞沒了!」
拜倫是三階四星神術師,實力並不弱,可問題在於,和多數神官一樣,他幾乎沒有與人爭鬥、交手的經驗,膽子更是小得要命。
韋伯沒有理會他,而是從屍體手中撬下一本筆記,遞給了丹妮絲。
經過硝制的厚牛皮封面,本來帶著大海的鹽腥味兒,如今卻滿是腐臭,上面還沾著令人作嘔的腐敗皮膚。
這是一本航海日誌,前面許多部分都已經被屍液浸泡得粘在一起,字也已經糊化,完全看不清了;只有最後幾頁還能勉強讀出內容。
「X月X日,回航第9天。
該死,又有人失蹤!一定是被吹到海里去了,我跟他們說過,半夜裡甲板上要兩人一組巡邏,暴風峽灣這個名字難道是白來的嗎?
有人說看到了奇怪的人影——哈,真是好藉口,回去我就把這些白痴水手都開掉!」
「X月X日,回航第13天。
情況有點不對,昨晚又有兩個人失蹤了,我手下的水手只剩下37個。
而且清點時,發現死了六個俘虜,身上都發臭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難道發生了瘟疫?
我命令將屍體扔到海里,但願別再死人了,這可都是金幣換來的。」
「X月X日,回航第16天。
這船上的老鼠全都不見了,一隻都沒有了!這簡直太不正常了!
又有五名船員失蹤……好吧,我也隱約見到了他們說的鬼影,而且該死的,既然沒有老鼠,我每天晚上聽到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我決定今後幾天,所有水手都集中在甲板上過夜——要是人再少下去,這艘船都要開不起來了。」
「X月X日,回航第20天。
每天都有奴隸在慘死,死狀像是乾屍。
他們嚷嚷著『詛咒』、『惡魔』,發動了暴亂,殺死了去送飯的水手,想要衝出來,又被我們堵回去了。
水手長戰死。
我不得不下令,鎖住底艙的大門——反正只剩最多七八天就能到岸,有水的情況下,餓不死幾個人。
損失一點金幣,總比死了強。」
「X月X日,回航第22天。
……我們都睡在甲板,但昨晚又消失了6個人,包括領航員。」
「X月X日,回航第24天。
拿巴招供了,承認是他把領航員推下了海,他說是領航員有意將我們帶入詛咒,為了自保,他才率先殺人。
他真是瘋了!
雖然他被我推下了海,但那句話卻在所有人心中埋下了不安的種子,每個人都害怕成為別人的獵物。
我只好下令,各自回到艙室中居住。
希望能夠撐到到岸吧。
那些奴隸們的哭喊和詛咒真是敗人胃口!
要是能夠再踏上陸地,我發誓再也不上船了!
甲板上再度傳來了響動,還有磨牙的聲音,我要去看看是什麼。」
日誌的內容到此戛然而止。
後續發生了什麼可以想像,這位船長找到了罪魁禍首,自己也死於非命。
可是到底因為什麼,讓他成為了船上唯一遺留的屍體?
火把將眾人的面孔照耀得忽明忽暗。
就在這時,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就好像是老鼠在層間移動。
而船上早就沒有老鼠了。
一道陰影在拜倫身後悄然浮現。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