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景,你真的要殺了他?」
見侯骨萬景默默思量,墨佩蘭知道他肯定是在想如何擊敗並殺死五鹿名揚。
「佩蘭姐姐,決鬥的時候,就算是我不想殺死他,他也會想方設法殺死我。你知道決鬥的意思嗎?那就是必須要死一個,或者兩個都死。」
侯骨萬景沉聲道。
「唉。」
墨佩蘭的目光中充滿了憂慮,「生死相搏是古代之時傳下來的陋習。練武之人,爭強好勝,好勇鬥狠,非要拼個你死我活。孰不知,這卻苦了他們身後的親人們。以武會友,點到為止,不是一種更好的競技精神嗎?」
侯骨萬景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看了一眼遠處的無盡蒼穹,默默地道:
「習武之人,都是火氣沖天的。一言不合,就要生死相搏。只為了證明自己是那個更強的武者。只有站著的,才是對的。躺下的那個人,肯定是錯的。再說了,除去個人私怨,五鹿名揚這個人已經成為江洋國之患,人人必欲殺之而後快。我這麼做也是為國家而搏殺。我已經做好了豁出去自己性命的準備了……」
墨佩蘭聽了,嘆氣不已,「他們落草石城山,並不是成心作亂,只是為了不受地方官員的壓榨、剝削,只是為了更好地活下去。他們甚至已經有了必死的決心,要跟江洋軍惡戰到底。他們或許有錯,但是站在他們的立場上,這麼做卻也無可厚非。」
「你同情這幫山賊?」
侯骨萬景突然覺察到墨佩蘭的思想似乎有些脫離帝國的主流。
「我只是覺得,他們並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墨佩蘭作為醫者,所考慮的自然沒有侯骨萬景這種從小生長在將門世家的子弟這麼深遠。
作為一個從出生開始,便浸潤在權力中心的侯骨萬景來說,他一直以來所耳濡目染的,都是普通百姓接觸不到的。
江洋國軍政高官家庭的薰陶,讓侯骨萬景的見識高於常人。
「佩蘭姐姐,你要知道,石城寨的存在,是對江洋王的權威的極大挑戰,也是對整個大周帝國的一個挑戰。如果江洋國不拔除石城寨這個釘子,那麼,各郡各縣的百姓一遇到官府的壓迫,便會上山落草,與江洋軍對抗。長期來看,根本就不是國家之福!一旦國家陷入無盡的動亂之中,最終受到傷害的,還是廣大的窮苦百姓啊。」
侯骨萬景一番苦口婆心的話語,似乎並沒有說動墨佩蘭。
她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那麼,國家為什麼不能政治清明呢?這個世界,如果生活安穩,誰又願意落草為寇?」
「那是上位者們的事情。我個人能力有限。只能做好我分內的事情。」
侯骨萬景無奈地笑了笑。
他也理解墨佩蘭作為一個長期從事治病救人的醫者的心境,知道她並不喜歡殺戮。
但侯骨萬景卻認為,殺戮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一些難題。
墨佩蘭聽了侯骨萬景的話,也是很無奈,「萬景,你還是不要跟五鹿兄弟決鬥了吧。」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男子漢大丈夫說出去的話,一個唾沫一個釘。不好收回。」
看著清純動人又帶著一絲楚楚可憐的墨佩蘭,侯骨萬景雖然心有不忍,但也只能狠心拒絕。
這時,衛若蘭突然道:「萬景,你的刀槍棍八奇技固然厲害,但是強中更有強中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還是不要太過輕敵才是啊。再說了,你孤身一人獨闖石城山,與人決鬥,兇險萬分。不論勝負,只恐怕你都很難全身而退,平安走下石城山。還有,阿爹和阿娘一定不會同意的。」
侯骨薰兒也不知道何時冒了出來,大聲道:「二哥哥,我一定會告訴阿爹阿娘的。決鬥太危險了。」
侯骨萬景沉吟不語。
侯骨萬隆也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雖然說你表面上激怒了五鹿名揚,但是,他年長你三四歲呢。武藝上未必弱於你。況且,石城山是五鹿名揚的地盤,遍布他的眼線。你真以為你贏了之後,能夠安全地離開大山里嗎?別太天真了。」
「大哥,阿嫂,阿妹,還有佩蘭姐姐,」侯骨萬景說著話,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你們說的很對。五鹿名揚這小子肯定是設下了什麼陷阱,等著我去跳呢。我肯定不能輕易上當。他想和我在石城山決鬥,我偏不去。就誆他這一次,讓他撲個空。我從今往後就在五湖鬼山上老老實實地待著,哪兒也不去。」
墨佩蘭聞聽此言,喜不自勝,「萬景,那太好了。剛剛那種情形下,雙方說的只不過是狠話罷了,原本就不能當真的。」
侯骨薰兒看著二哥侯骨萬景,也寬慰他道:「二哥哥,在我看來,誆騙叛國的山賊,不算失信。對付窮凶極惡的山賊,也不用講什麼道義。」
侯骨萬隆也接著道:「萬景,你要是能這樣想,那就對了。阿爹和阿娘也就不用為你擔心了。」
侯骨萬景不停地點頭。
在場諸人,只有衛若蘭始終對侯骨萬景的這一突然轉變,抱持懷疑態度。
她的一雙美目,緊緊盯著侯骨萬景,觀察他臉上的表情變化,以及他眼神中潛藏著的輕易不為人覺察的小心思。
很快,直覺告訴衛若蘭,侯骨萬景這是在作偽,當眾表演,他內心深處仍然想著赴約石城山,與五鹿名揚決鬥。
她知道,侯骨萬景之所以這麼說,只是為了讓家人不再擔心,他好便宜行事,待到他成功擊殺了五鹿名揚之後,來一個先斬後奏,也讓眾人無話可說。
衛若蘭看透了侯骨萬景,想要當眾揭穿他,又知道他肯定不認。
於是,她便決定稍後偷偷地告訴侯骨萬隆,讓侯骨萬隆一方面看好侯骨萬景,一方面做好準備,召集山鬼和親兵暗中保護赴約決鬥的侯骨萬景。必要之時,甚至可以聯絡江洋軍中的門生故舊,率軍馳援,以策萬全。
衛若蘭似笑非笑地看著侯骨萬景。
侯骨萬景也看了一眼衛若蘭。
兩個人的眼神稍一碰撞,似乎彼此都知道了對方的心思,不由地相視一笑。
當天晚上。
墨佩蘭便與侯骨薰兒一起睡在堂屋對面的倒座房裡。
侯骨薰兒像一隻小貓一樣,貪婪地聞著墨佩蘭身上散發出來的清冽醒神的藥香,非要和她緊緊地抱在一起睡覺不可。
墨佩蘭左右為難,實在是拿「小機靈鬼」侯骨薰兒沒有辦法,於是,便摟著她睡在一起。
侯骨薰兒頓感恣意,美美地不願意進入夢鄉,便姐姐長、姐姐短地與墨佩蘭一番密語。
彼此的感情一時也提升了很多。
與此同時。
睡在西廂房的侯骨萬景,卻睜著一雙眼睛,看著窗外的月亮,怎麼也睡不著。他的鼻子似乎又聞到了那清冽醒神的藥香之氣。臉上浮現出喜悅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