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定升的話，倒是讓吳史鐘有些不好意思。
他深吸一口氣，從位置上站起來道：
「殿下，我想要個港口。」
「啊？」
「啊？」
秦明和宋定升都愣在原地。
本以為要點好處，誰知道吳史鍾這麼牛逼，港口都來了！？
「你要港口乾什麼？」
平復了一下心緒，秦明詫異的對吳史鍾發問。
「和南洋商隊做貿易，發展嶺南。」
既然敢開口要港口，吳史鍾自然有一套自己的理論。
「陰山縣緊鄰沿海，我們有自己的入海口，在這裡建設港口，和南洋諸國貿易，一定能賺到大錢。」
這個想法他早就有了。
只是一直都沒攢夠錢。
雖說近幾年在自己的帶領下，整個陰山縣已經發展的很不錯，歲末有餘糧。
可惜，每年能積累下來的財富有限。
照這樣看，自己就算是熬進墳墓里，都不一定攢的夠修港口的錢。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
這是吳史鍾近來才想明白的道理。
看到秦明過來，他知道這是自己的機遇，於是選擇抓住！
「不行，朝廷那一關過不去。」
秦明沒有猶豫，斬釘截鐵的拒絕了他。
大乾王朝的錢是有著明確劃分的。
除非遇到天災人禍，其餘大多數時候，都由各地官府自負盈虧。
南洋商隊來一趟不容易。
本來要到京城才能做的生意，在嶺南就做了。
還讓他一座小小的縣城賺翻，這可能嗎？
京城那麼多張嘴等著呢，肯定沒人同意。
「我可以跟朝廷請奏，陛下聖明，一定會同意的！」
吳史鍾堅定地說道。
聽到這話，秦明和宋定升對視一眼。
吳大人還是年輕啊！
一腔熱血，卻不知道朝廷的關係網有多複雜。
甚至能說出乾帝聖明，體恤百姓這種話。
「那好，我問你，這麼多年過去，他在嶺南有何聖明之處？給了多少糧，推了幾次國策福澤嶺南？」
「這……」
吳史鍾低著頭，努力的回想，卻怎麼都想不出陛下的好處。
「你說不出來，我幫你說！」
秦明打斷了他的聲音，繼續道：
「他把嶺南當蠻荒，當成一條防護帶，隔絕南蠻和大乾核心區域的接觸。」
「這裡貧瘠的農田，資源，百姓，哪一個被他放在眼裡了？都只是帝國的邊角料罷了，包括本王。」
秦明的話，讓吳史鍾沉默了。
在陰山縣幹這麼多年，都沒升上去，其實他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只是內心一直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是被放逐過來的。
到現在他還天真地以為自己政績做好，就能升上去。
實則從一開始追求的方向就錯了。
秦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
「指望朝廷沒用的，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對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秦明的話，讓吳史鐘有些摸不著頭腦。
「殿下，朝廷既然不同意，咱們還怎麼靠自己？」
「唉，你還是太耿直了，這樣吧，你去找個偏僻的地方，由本王出資，先把港口修起來，修的小一些就好。」
「修……港口？」
吳史鍾愣了。
說實話，這一趟過來他其實報的心態是嘗試一下，能行就行，不行就算。
反正也不抱太大的希望。
可秦明卻給自己來了個峰迴路轉！
「是的，既然朝廷靠不住，咱們就自己來。」
秦明認真點頭。
這下吳史鍾才終於聽懂了秦明的意思。
「您不會是要走私吧？」
「對，吳大人，現在選擇權交給你了。」
秦明嚴肅的走到他面前。
「是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升官發財夢奮鬥，還是為了咱們嶺南的百姓安康奮鬥？」
「可那是走私啊！」
吳史鍾向後退了幾步。
勤懇多年的他，從來都沒想過這種離譜的事。
「走私怎麼了？這是為了嶺南的百姓！」
秦明說的義正詞嚴。
宋定升也上來幫腔：
「吳大人，你就不想看著陰山縣的人走出大山？有了錢，他們都能安居樂業，吃好的穿好的，還能修路去很多其他地方。」
「不是哥哥說你，你真以為自己在這裡好好做事，就可以當上知府？別想了，嶺南的關係戶還不多嗎？你隨便看下面那些縣城，哪個縣令像你這樣獨木難支？」
「人家背後都是什麼，你知道嗎？每個都有後台的！盼星星盼月亮的，要熬死幾個知府，才能輪到你啊？」
吳史鍾沉默了。
今天他被反向拿捏後，還被破了防。
秦明和宋定升就朝著他最不願意提起的事說。
看到氣氛差不多。
秦明對著宋定升使了個眼色，讓他不要太欺負人家了。
宋定升這才點頭退到秦明身後。
滿臉笑容的秦明走上前。
「吳大人，我知道你有能力，可依你連中三元的成績，為何會跑到這小小的陰山縣管事多年，你應該自己最清楚。」
秦明對吳史鐘不太了解。
不過這幾天和宋定升待在這裡，閒來無事時，宋大人跟自己嘮嗑時，說起了一些關於吳史鐘的往事。
據說吳史鍾當年連中三元，一時風光無兩。
就連乾帝都親自面見了他們那一批科舉考生，甚至還開口誇了吳史鍾。
後面的發展，便很稀鬆平常。
號稱天才的他，進入朝堂，還端著一身文人風骨，不願趨炎附勢。
短短半年時間，便在有心人的刻意作弄下頻頻出錯，醜態百出。
甚至被乾帝連番責問。
有才之人，能為人所用才是好的，不然就是個危險因素。
最後他的結局也不出意料。
被言官彈劾，禮部和吏部聯合論處，將其貶到了嶺南。
……
吳史鍾沉默了。
這段往事，距今已經有十幾年。
儘管每次過來，宋定升都奉承他，說他做的兢兢業業，早晚能回去。
可吳史鍾自己明白。
回不去了。
自己可能原本就不適合那波詭雲譎的朝堂。
反倒是在這彈丸之地，當個父母官，更能讓自己安心。
「別說了，殿下。」
吳史鍾低下頭，眼眶泛紅。
「我考慮考慮，明天給您回答。」
「知道了。」
秦明沒有多留。
推門便走。
出門時，還看到了吳史鐘的老婆正站在門前，一臉茫然的看著自己和宋定升。
「這……這是怎麼了？」
感受到氣氛不對，她結結巴巴的說道。
宋定升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頭開口道：
「老吳啊，她是跟你一起從京城過來的吧？」
「唉，當年多漂亮個閨女啊，十幾年過去，都沒享過福。」
身後，吳史鍾一聲不吭。
但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死死的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