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軒的情況,傳回中央敵區工作委員會後,引起了敵工委的高度重視,特別為他召開了會議。
會議的主題只有一個,謝軒是否還值得信任,是否還對黨忠誠?
有人提出疑問,謝軒能在特工部平步青雲,說明他手裡沾過革命同志的鮮血。
「從我們收集的情報顯示,謝軒同志並沒有親手殺過我們的同志,也沒有對國民黨下過死手。反倒是漢奸,殺了不少。」
說話的是中央敵區工作委員會的地方部譚部長,目前中央敵區工作委員會與中央社會部合署辦公,他還兼著社會部指導處長。
他專門研究過謝軒的資料,這是位好同志啊。
雖然脫黨了,但謝軒卻找到了吉慶茶樓這個我黨的情報站,通過情報站,源源不斷為組織提供情報。
譚部長火眼金睛,謝軒的那點小心機,他一眼就看穿了。
也是通過謝軒做的這些事情,他斷定謝軒還保持著那份初心,對黨無比忠誠。
「可是,謝軒加入了國民黨,還在軍統擔任了職務,並且屢獲嘉獎,這又怎麼辦呢?」
譚部長解釋道:「他加入國民黨,是為了打入國民黨。在軍統擔任申浦三站的站長,說不定戴立還認定他為得意門生。目前來看,謝軒加入軍統,對抗戰有利,對我黨有利。」
他雖沒見過謝軒,但早就認定了謝軒,也喜歡上了這位同志。
他早期參加革命時,擔任過連長,之後就一直從事政工,直到現在。
看待同志的思想和覺悟,他有著非同一般的敏銳。
「白區的工作很危險,敵占區的工作更危險,潛伏在敵營就更加危險了。謝軒同志一定受過很多委屈,也一定會被周圍的人誤解,這其中也包括我們的同志。可以對他走必要的組織程序,以他的覺悟,也會欣然接受組織的調查。但是,不能先入為主懷疑他,甚至斷定他是敵人,這就太令人寒心了。」
說話的是中央敵區工作委員會的伍主任,他長期的白區工作,當年也在申浦工作過。
那時正是白色恐怖年代,他經常被特務跟蹤,只能晝伏夜出,太知道在敵人眼皮底下活動的艱難。
伍主任這句「謝軒同志」,奠定了這次會議的基調。
從此以後,再沒有質疑謝軒的聲音。
畢竟,中央敵區工作委員會的同志,都很清楚在敵區工作,需要面對些什麼。
特別是潛伏在敵人內部,更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整天還要跟敵人勾心鬥角,每天都要面對爾虞我詐。
在這樣的環境下,謝軒始終堅守黨的原則,黨沒有聯絡他,從來沒暴露過身份。
哪怕知道吉慶茶樓是我黨的情報站,也只是通過吉慶茶樓,向黨傳遞情報。
會後,伍主任把譚部長留下,又向他交待了關於謝軒的問題。
伍主任說道:「對謝軒同志的使用,一定要特別慎重,對他的檔案,要絕對保密。從今天開始,再討論他只能使用化名和代號,他原來的化名和代號,全部作廢。與他的聯絡,也只能單線聯絡,就由宮冰同志負責吧。」
譚部長說道:「他在特工部,以後能發揮大作用,確實要保護好。」
中央敵區工作委員會的決定,很快就傳到了申浦。
宮冰接到電報後,給謝軒打了電話,約他見面。
謝軒有公開的身份,找個公用電話亭,直接打過去就是了。
兩人這次約在租界的一家旅館,謝軒先坐車到附近,再步行過來。
進房間前,他還觀察了周圍的地形。
在租界會面,倒不用太過擔心,就算日偽行動,也得有巡捕房配合,到時候就算抓到人,除非是密捕,否則一般會先關在巡捕房。
以謝軒的身份,也不會有人動他。
「咚咚,咚。」
兩重一輕,謝軒敲了敲門,宮冰很快就開門了。
上次他與謝軒見面,用的是化名「章若臣」。
謝軒把門關好後,輕聲問:「有什麼事?」
宮冰選的這個房間,正好在走廊盡頭,只有一側有房間,不用擔心另一側隔壁有耳。另外,在當頭的話,一旦出事,撤離也很方便。
宮冰嚴肅地說:「謝軒同志,我現在代表組織跟你談話。」
謝軒平靜地說:「好。」
「這是組織的必要程序,你不必緊張。現在,我需要你說明,當初你入黨的經歷,以及你到申浦之後的情況,越詳細越好……」
「我與朱炎求同志失去聯繫後,偶然的機會遇到了莫頓鼎。當時並不知道他已經叛黨,還向他坦白了身份,以為可以通過莫頓鼎找到黨組織。結果,莫頓鼎卻帶著我投靠了日本人。沒辦法,我只好一邊潛伏在特工部,一邊尋找黨組織。後來偶遇蘇翰鈺,經他介紹加入軍統,當時我猶豫了許久,最終決定,只要有利於黨,有利於抗戰的事,我都可以干。後來再發現吉慶茶樓時,我反而不敢輕易坦白身份,覺得用這樣的方式,為黨工作也是一樣的。」
謝軒在房間,與宮冰整整談了三個小時。
對黨,無需有任何隱瞞,謝軒平靜地將自己的一切經歷,全部說了出來。
他說得很平靜,宮冰卻聽得驚心動魄。
謝軒自從加入特工部後,整天要跟日偽漢奸打交道,期間還救下蘇翰鈺,選擇加入國民黨和軍統。
當時的謝軒,已經有三重身份:共產黨、軍統、日偽特務。
現在,他還暗中為海軍陸戰隊情報處服務,又接受小野次郎的領導,可以說,他有了五層身份。
宮冰說道:「你說的情況,我都了解了,現在,還需要你寫一份材料,把這些經歷寫下來。」
謝軒說道:「我已經寫好了,跟你接上頭後,我就寫好了。」
他經常讓自首或叛變的人寫自述,與黨聯繫上後,也寫了一份。
雖然這份東西,一旦被發現,就能致他於死地,可謝軒還是寫了。
他知道,只要家裡人找到自己,就會要這東西的。
果然。
宮冰說道:「看來你早有準備。」
謝軒堅定地說:「當然,我已經迫不及待重新回到黨的懷抱。」
這兩年,他過得太孤寂了,想說句心裡話,都找不到人。
無論是高興,還是悲傷,都找不到分享。
宮冰伸出右手,微笑著說:「歡迎回家,謝軒同志。」
謝軒的眼睛裡,突然再次濡著淚花,他等這句話,已經等了足足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