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到了接頭的日子。
宋應中如期來到了黨務調查處的聯絡點,馮記皮貨鋪。
這幾個月里,在日本人的高壓統治之下,黨務調查處的人實在是沒有什麼工作可做。
另外,他們也確實缺少對抗日本人的敵後鬥爭經驗。
今天宋應中來到皮貨鋪,其實是為了向自己的上級,也就是區長李士雲做一個短暫的匯報。
匯報的內容很簡單,主要包括了他所在的第四行動隊這段時間的生活狀況,和經濟支出狀況。
現在日本人對租界的封鎖雖然不嚴密的,但每個路口都設置的哨卡,還是讓黨務調查處的行動人員只能暫時躲避在租界之中。
而黨務調查處的這些人乾脆也就樂得清閒,既然上面不給他們「安排任務」,他們正好可以在租界裡好好的吃喝玩樂。
至於上面給出的經費,當然是趕緊花啊,不花完……怎麼能找機會申請新的經費?
「區長,這是我們行動隊這個月的經費支出明細。」
宋應中進入馮記皮貨鋪後,很快就被掌柜引進了後院,在後院的一個偏房裡,他如期見到了李士雲。
這是一個三十歲出頭,一身中山裝,四六分頭,看起來有些文質彬彬的中年人。
見到宋應中出現之後,他的眸子像是一亮,緊接著就虛指了下房間裡的一張椅子,示意前者坐下說話。
宋應中自然是要先把自己這一次來的主要目的完成,所以他趕緊加快腳步,將手中的一份文件擺在了李士雲身邊的一張木桌上,接著才後退幾步,慢慢坐在了那張椅子上。
李士雲看著宋應中送來的這一份「收支明細」,連翻開看看的心思都沒有,僅僅是掃了一眼封皮,就將其略了過去。
他太了解黨務調查處裡面的這些蟲豸了,如果這冊子上的收支明細能相信,那還不如相信日本人真的是來中國搞東亞共榮的。
「應中啊,你加入我們黨務調查處,也算是有一段時間了吧!」
李士雲壓下了手邊的冊子,反而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看向了正襟危坐的宋應中。
「不瞞您說,我來了雖然快一年時間,但和處裡面其他同僚相比,還是稚嫩太多了。」
宋應中不明白李士雲這老狐狸罐子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所以也只能說些場面上的客套話。
這些東西如果是在一年前,他是絕對想不到也說不出口的,但經過了這一年的「歷練」之後,這些場面話和奉承話在他這裡,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已經變得稀鬆平常了。
不過,李士雲顯然並不是想和他拉拉家常這麼簡單。
只見他嘴角不由的挽了挽,笑容更盛幾分:
「小宋你還是太謙虛了。
就算是我,也不過比你早來個四五年。
而且,我最喜歡的就是你這種新人,你們與其說是『稚嫩』,還不如說是銳氣太盛,還沒有磨平稜角。」
嘰里咕嚕說了這麼一大通,就在宋應中要感謝上級的「教誨」時,李士雲終於頓了頓,壓了一口茶水,說出了自己真正想說的話:
「應中,你我平心而論,這半年來生活在敵占區的感受如何。」
「這……」
宋應中沒想到,李士雲竟然會忽然問起這樣的問題。
自己該怎麼回答,說自己這段時間生活的很好,還是說這段時間提心弔膽,但是為了黨國可以刀山火海,奮不顧身……
「直說,直說就行。
我這個人不喜歡聽假話,而且現在這屋子裡,也只有我們兩個人,沒有必要再繼續唱高調了。」
李士雲放下了茶杯,直接揮了揮手,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聽到這話,宋應中才算是定了定心神。
「區長您應該也知道,這段時間我們沒和日本人正面接觸,大概率是因為日本人根本就沒有時間和精力來對付我們。
我們躲在租界裡確實可以有短期的安穩生活,但是……日本人可不是吃素的,他們可不會讓我們就這麼如意。
就算是我們不主動去惹他們,他們也會找到我們,然後……」
宋應中說的這些話,可以說是大逆不道了。
但正因為李士雲要聽一聽下面的人說的真心話,所以他才敢冒險把這些東西全都講出來。
黨務調查處的這些人自從上海淪陷以來,基本都陷入了沉寂。
就連華界的一些情報人員,為了不驚動日本人,也大都選擇了蟄伏待命。
至於上面要的東西,就更好辦了,只要去法租界的情報販子手裡面買些東西交上去,就算是糊弄過去了。
畢竟情報販子還是比較講信譽的,給了錢之後,人家會給你真正的情報。
不像是自己人收集來的情報,有些人為了騙取經費,什麼樣的東西都敢編造,當然……輕信了他們的軍方和政府人員,往往下場也都很慘。
在這個時期,軍情處與黨務調查處已經不可避免地拉開了差距。
無論是在編制規模,還是人員素質上,黨務調查處幾乎全都被老對手碾壓。
等到幾個月之後,中統軍統正式分家後,這一差距只會更加明顯。
到抗日戰爭結束的時候,戴老闆手下光是特務人員就有二十萬人,遍布了全國的各行各業,各個機構。
甚至在其他國家的重要部門中,也都有他的鼴鼠和線人。
而這個時候的中統,在軍事情報統計局的面前,就連提鞋都不配了……
聽到宋應中的答覆,李士雲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從口袋裡拿出鐵質的煙盒,抽出一支手捲菸來,又不忘了遞給面前的年輕人一根。
很快,宋應中接過他的煙,取出打火機,火石滑動之下,給兩個人陸續點燃了香菸。
李士雲愜意的吸了一口香菸,這才道:
「不錯,應中你說的這些,確實是我們當前最為要緊的事情。
不過,你有沒有想過,換一種方式生活……」
「換一種方式……」
聽到這樣的話,宋應中難免一頭霧水。
他沉吟了半晌,才試探著問道:
「區長您這是何意,應中有些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