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有驚無險
林沐伏在窗格子上,目光沿著槍管延伸下去,分辨並瞄準對面的一扇關閉著的窗戶。
不知為什麼,明明擁有宗師級槍斗術,可是林沐還是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速度越來越快,手心微微沁出細汗。
他竭力調整自己的緊張情緒,甚至在心底警告自己, 集中精力!
倏地,槍又被撤了回來,他半蹲於牆扶著槍,冷靜了幾秒鐘。在心裡告誡自己每件事都會有第一次,自己不是「殺人」,而是「殺敵」。
殺人和殺敵, 輝煌和殘酷, 在一個特定的時間段內互相撕裂著,林沐鼓足勇氣,拔槍決戰。
烏黑的槍管再次突破低垂的窗簾,在掩護的帷幕下,瞄準前方,開始靜靜地等待。隨著分分秒秒的推進,林沐的心愈來愈靜,靜到自己都仿佛凝固成了一幅靜止的畫。
對面的窗戶被一雙手輕輕推開,林沐看見酒店女侍者打扮的馮曼娜朝自己隱蔽的方向發出「確認目標」的信號。她把紅色絲帶系在半卷的窗簾上,絲帶在微風中簌簌飄動,分外醒目。
林沐專心致志地等著馮曼娜收拾房間後退出自己的視線。
待馮曼娜離開房間,烏黑的槍管在浮動的半卷窗簾下搜尋目標。拉脫維亞的櫻,近在咫尺,林沐的食指只需輕輕一扣,定奪乾坤。
突然,三個人影出現在視線里, 遠遠望去竟然十分相似。林沐頓時有些微微慌亂了, 心想這三個人誰才是真正的目標?
林沐長吸一口氣,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忙站起身,拉開窗簾起五十秒之內,必須開槍射擊。怎麼辦?林沐瞄準目標,扳機處的手指卻遲遲不敢動。
此時此刻,林參謀和馮曼娜在拐角處倒數著時間,忽然馮曼娜感覺到不對勁,時間已經過去,都沒聽到槍聲,林參謀罵了句「慫包」,拔槍沖了出去。
馮曼娜也掏出手槍,打開保險,緊跟著沖了出去。
林沐的腦門上汗珠涔涔滴落,雙手穩穩地托著槍。他的腦海里走馬燈似的快速閃過血火漫天的衝鋒,屍橫遍野的戰場,寧死不屈戰士們的血零肉屑!
林沐頓覺此刻渾身的血液在沸騰。殺無赦!
他尖尖的耳廓敏銳地挺起,辨聽著風速,明亮的雙眸如鋒刃般寒光四射,從容鎮定地盯著瞄準器,手指彎曲,對準目標,「嘭嘭嘭」三聲槍響, 響徹香港皇家酒店。
子彈裹挾著風速,呼嘯而襲,兇猛地洞穿「目標」的頭顱,三人迅速倒地。
槍響後,酒店內即刻陷入一片喧譁。走廊上,馮曼娜和林參謀逆行於逃難般的人群中,立即撤退。
林沐有條不紊地把槍枝放回原處,掛上那幅油畫框,打開門,快速地離開321房間,趁亂又回到酒店四樓,若無其事般地打開了409房門,自然地走了進去。關上門,如釋重負般脫掉外衣,浸濕的襯衫伏貼著後背,這一刻林沐終於明白殺手為什麼那麼難做了,不僅僅是技術的問題,還有更為重要的心理因素,他此刻只想輕鬆地洗個澡,然後再安靜地睡一覺,即使天塌下來,他都不想再管。
不出意外,天真的塌了。
很快,香港皇家酒店就被香港皇家警察里三層外三層地圍堵了個水泄不通。
日斜的大道上,擁堵著各式各樣的人,記者們紛紛拿著相機不斷地拍攝著,警察拉起警戒線維持著現場的秩序,日本領事館的負責人這時也走進了擁擠的人群,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身份不明卻感官敏銳的特工。
明鏡的汽車被堵在酒店門口,心裡記掛著林沐的安危,走下車來對警察大喊道:「你們誰負責?我要進去!」
司機怕亂中再出亂子,趕緊走下車勸說明鏡息怒,緊跟著拿出南京新政府的證件遞到警察面前,待警察和一名日本人低語幾句之後,才予以放行。
明鏡回到大廳,先向酒店經理詢問發生的情況,得知日本赴華參加「和平大會」的代表,天皇特使高月三郎被刺,明鏡的心裡不由得一緊。
「聽說刺殺事件很嚴重,事關英、日關係,日方已經向英國政府提出強烈抗議。」司機附和道:「香港警察正在全力緝拿兇嫌。」
「全力緝拿?」明鏡若有所思。
「大小姐請放心,前前後後我都打過招呼了,您是南京政府要員的親戚,他們一定會加強保護,不會有人來騷擾的。」
明鏡冷笑道:「是啊,我倒忘了,我是南京新政府要員的親戚呢。」說完,昂首走進了電梯裡。司機看著電梯門關閉,看著明鏡慍怒的模樣,不知自己哪裡說錯了話,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半步。
電梯緩緩地向四樓上升,此時明鏡心裡擔心的不是日本政府對這件事的態度,而是惦記著林沐是否安全。電梯門還沒全打開,明鏡就側身急忙衝出電梯,向409房間走去。一打開房門,就看到客廳沙發上凌亂的衣衫褲襪,再推開臥室的門看見林沐躺在床上睡得憨態可掬的樣子,提著的心終於踏實了下來。
她雙腿軟軟地靠著床邊坐下來。
想著今天前前後後發生的所有事,心裡依舊懸掛的。也不知是什麼緣故,自己總是替林沐擔著驚。
窗外起風了,明鏡站起來,她朝窗外望去,只一霎,黑雲布滿了天空,明鏡關了
窗戶。她走到明台床邊,替林沐掖了掖被子。剛掉頭要走開,就聽到林沐的囈語聲。
「姐姐……姐姐,姆媽……」
原身的記憶依然在影響著林沐,此刻明鏡的心像被針扎了一樣倏然回頭,她分明看見林沐眼睫下滑出的淚珠,心念著可憐的孩子。
林沐囈語道:「姐姐,姆媽在箱子裡……箱子裡,姆媽……」
明鏡兩行清淚奪眶而出,這麼多年,她以為他已經忘了。原來,這孩子一絲一毫也沒有忘記,他的姆媽在「箱子」里。
明鏡心裡刀絞一樣疼,腦海里閃過二十年前的一幕。
一身黑色旗袍的明鏡抱著渾身上下披麻戴孝不足六歲的林沐站在靈堂前,十四歲的明樓也一身黑色西裝,替林沐跪在靈堂前,焚燒著紙錢。
夕陽斜照進郊外的樹林裡,送行的隊伍迎著餘暉走進樹林,簇簇新墳橫縱交錯在樹林中。蓋棺入土時小林沐已經趴在明鏡懷裡睡熟了,小臉上掛著晶瑩剔透的淚珠,小手緊緊地拽著明鏡胸前的衣襟,生怕有人把他拋開似的。
「姆媽在箱子裡……」林沐繼續囈語呢喃著。
明鏡抹了抹掛在臉頰上的淚水,才意識到雖然已經過去這麼久,林沐並沒有忘記,他一直把冤苦埋藏在心底,不敢提。
林沐醒來,隱隱約約看見明鏡用手絹揩著眼淚。林沐心虛,怕自己說夢話,被姐
姐聽到了。他試探地喊道:「大姐……你,怎麼了?」
聽到林沐的聲音,明鏡克制著自己的情緒道:「剛才不注意,噴香水的時候,灑到眼睛裡了,剛用清水洗了洗。」
林沐放下心來,抱著枕頭爬到床腳,說:「姐,我幫你。」
明鏡笑道:「不用,你好好待著,別礙手礙腳的。」
林沐的頭倚在棉枕上,嚷嚷著肚子餓了,向明鏡要吃的。明鏡在房間裡收拾東西,扔給林沐一套嶄新的中式褂子和褂褲。
「換了衣服,姐姐帶你出去吃大餐。」
「我要喝酒。」林沐撒嬌道。
明鏡笑笑道:「好。快點起來,抓緊時間。我們還能看場電影。」
林沐心喜道:「好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