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魚兒上鉤了
吳敬中頓遭五雷轟頂。
他有權。
但人才難覓啊。
有幾個人能像洪智有一樣在官場如魚得水,撈錢撈的體體面面。
自己一個眼神,就能把事干漂亮的人?
就說余則成,也沒洪智有「找活」的本事。
更關鍵的是,這傢伙是蕊蕊的心頭肉,自己未來的准女婿。
他要被殺了,吳敬中就可以原地退休養老了。
「老同學。
「這絕對是個誤會。
「他去北平,是因為津海港口運輸了一批民生物資,馬漢三那邊遲遲沒簽字交接。
「我這才派他過去的。」
吳敬中一咬牙把自己兜了進去。
「你派的?
「可劉玉珠是他接回津海的。
「敬中,有些話你想清楚了再說。」
建豐皺眉冷冷盯著他。
吳敬中知道,洪智有是生是死,就全在他了。
「請您相信我。
「這確實是馬漢三設的圈套。
「他知道洪秘書跟我女兒在處關係。
「物資不簽字。
「故意等我這邊催急了,派洪秘書過去,他這才派劉玉珠跟車回來。
「老同學,你想想啊。
「劉玉珠在北平就陪戴局長了,為啥當時不跟戴笠離開?
「非得等洪秘書去北平了再派她回津海。
「兜兜繞繞,他不就是想通過洪秘書把我給拖下水麼?
「此人居心回測啊。
「當然。
「敬中曾給你打過電話,但那都是出於公心啊。
「戴局長在津海與科克密談,為了謀取海軍司令一職,不惜出賣雙十談判細節,以及黨國戰略資源、戰備布署的情報。
「他甚至有意把青島變成美佬在國內的租界。
「剛趕走鬼子,又引來了美佬,簡直禍國殃民,愚蠢至極。
「敬中這才—」
吳敬中滿臉憎恨的解釋。
「戴笠,國之蠡賊,他的死純粹活該。
「馬漢三、劉玉珠、李德鄰是主要嫌疑。
「現在問題是,有傳聞你的秘書是衝冠一怒為紅顏,對戴笠懷恨在心所以參與了其中。」建豐道。
「不可能。
「洪秘書是出了名的風流。
「這種人怎麼可能為了個女人得罪戴局長。
「您相信我,這是別有用心之人放出的風。
「他們目的不在洪秘書,而是我。」
吳敬中說道。
「在你?」建豐雙眼眯了起來。
「是,在我。
「我了解馬漢三,此人狡猾如狼。
「他和李德鄰就是想把水攪渾,把我牽扯進來。
「繼而以我和您的同學關係搞陰謀論,讓天下世人皆以為是您和委座指派我謀害的戴局長。
「從而讓軍統的人憎恨你我,甚至是委座。
「讓這把利劍失去了鋒芒。
「失去了對李宗仁、白崇禧、傅作義他們的鉗制。
「李宗仁他們早就對軍統的監查懷恨在心。
「一旦軍統內亂,與委座離心離德,不正中了他們的下懷嗎?
「老同學。
「你千萬別中了他們的毒計,置自己與委座不利啊。」
吳敬中何等老辣,索性把事扯大了說。
他知道建豐和委座的忌諱:權利。
果然,建豐臉色微微一變,陷入了沉思。
李宗仁勢大聲望高,一直想取代父親,總統寶座。
桂系又有重兵在手。
戴笠的死。
因為馬漢三與戴笠的嫌隙,本是敲打李宗仁的機會。
可一旦把吳敬中牽扯下水。
任由一些人扇陰風點鬼火,輿論的導向就會風頭立變,對自己和父親極為不利。
而軍統陷入內亂、失控,將會失去對桂軍的鉗制。
李宗仁就可以借著輿論反攻倒算。
細思極恐啊!
「你先坐會兒,我去打個電話。」建豐起身道。
很快。
他便走了回來。
「父親的意思,眼下剿票在即,要顧全大局。
「冷處理。
「過些時間,毛人鳳會出一個調查報告。
「戴笠墜機是因為天氣原因。
「與馬漢三以及任何人無關。
「這事到此為止吧。』
建豐很平靜的宣布。
「委座聖明。」吳敬中按捺心頭的狂喜,正然道。
「津海是北方大港,是東北、北平的生命線。
「守好津海,你便是奇功一件。
「回去吧。」
建豐起身道。
「敬中定不負使命。」
吳敬中起身敬禮,緩身退了出去。
出了官邸。
他渾身直冒冷汗,兩腿不自覺的打起了顫。
吳敬中最怕戴笠的事鬧大。
這事誰沾上,誰倒霉。
他懷疑洪智有這小狐狸,早算到了委座與李德鄰之間的勾心鬥角。
所以,才敢兵行險著。
除非他真的能掐會算,知道了戴笠的死期。
不管怎樣。
自己這回是踏實了。
人保了,接下來軍統的新掌門人,還是老同學鄭介民。
跟他打交道,凡事好說話。
遠比在戴老闆魔下戰戰兢兢要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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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海,萬東酒樓。
馬奎推開門進了包間。
裡邊一男一女趕緊起身,滿臉敬畏的問好。
「你叫陳三妹。
「你叫李桂年?」
馬奎關上門,背著手目光在倆人身上來回掃蕩。
「是的,長官。」兩人諂媚笑道。
「坐。」馬奎抬手。
接著笑問:
:「二位目前做什麼的,看起來過的不錯啊。」
「托劉科長的福,我在貨倉碼頭當倉管。
「三妹跟我成家了,她在麵粉廠幹活。
「都是好工作,有工資有補貼。
「那邊的領導對我們也很關照。」
李桂年點頭哈腰的說道。
「津海的花花世界還不錯吧,比你們在山裡打游擊如何啊?」馬奎給二人倒上茶水,並沒有急著布置任務。
「馬長官,那可真是一個比天,一個比地上了。」
見馬奎親和,喬三妹也開始叭叭了:
「不瞞你說,以前在山裡打游擊,別說吃肉喝酒,一頓能有個饅頭啃就不錯了。
「不怕你笑話,被封鎖最困難的時候。
「我們在山裡老鼠、野菜啥都吃。
「那哪是人過的日子啊。
「還是津海好,還是黨國好。」
「是,是!」李桂年也諂媚點頭。
「嗯。
「你們能有這覺悟,劉科長沒白救你們一場啊。
「知道那個小五子是什麼下場嗎?」
馬奎問道。
「知道,聽說被活活打死的。」喬三妹心有餘悸的笑道。
「是啊。
「你們是幸運的,既然決定效忠黨國,那就不能幹吃白米飯。』
說到這,馬奎吆喝了一聲:
「夥計,進來。」
夥計推開門走上前:「馬隊長,今兒想吃點啥?」
「就這上邊的。
「好吃的儘管上,不要怕花錢。』
馬奎指著牆上掛著的一個個菜品木牌,豪氣吩咐。
「得嘞,您稍等菜馬上就來。」
夥計領命去了。
馬奎並不急著說任務。
待滿滿一桌子好酒好菜上齊,他才邊吃邊道:
「津海站行動隊和食堂現在正缺人。
「這可是吃皇糧的鐵飯碗。
「一個月薪水,比你們在麵粉廠干一年還多。
「尤其是食堂,清閒油水還多。
「怎樣兩位有興趣嗎?」
這倆人一聽兩眼直放光。
津海的生活固然好,但那都是要錢的。
進軍統站,不僅薪水高。
而且對保證自身安全,防止鋤奸隊下手也是極有好處。
「太好了。
「求馬長官指點。」李桂年興奮道。
「你們跟陳翠平和她男人余則成熟吧?」馬奎問道。
「余則成不熟,但名頭很響。
「他家是黑溝的,早些年只聽說出去考學、參軍啥的,反正在城裡安家吃了皇糧。
「他姐姐也嫁了個當官的。
「附近十里八鄉,就數他們家墳頭青煙最旺。」
李桂年一臉妒忌的說道。
「不熟,那就說說陳翠平。」馬奎道。
「陳翠平,那太熟了,我們都是圩頭村的。
「反掃蕩時,她是我們游擊隊分隊長,領著我們附近幾個村子好幾十人呢。
「那槍打的『bia,bia』的,老准了。
「那拳——.」
喬三妹接過話茬,眉飛色舞的說了起來。
馬奎沒心思聽這些,打斷她道:
「也就是說,她是游擊隊,是紅票。
「知道她跟余則成什麼時候結的婚,辦過酒席嗎?」
「這就不知道了。
「反正沒聽說她嫁人。」喬三妹撇嘴道。
「她有個娘叫王彩菊。」馬奎提醒她。
「對,她嬸是叫王彩菊,專門拉縴保媒的。
「要這麼說的話。
「他們或許配個對,領了證。
「過去鬧災荒,又是鬧鬼子的,結婚這種事都是對付湊合,誰家裡男人死了,或者外出謀生的,倆口子不搭一塊光剩個名頭的很常見。」
喬三妹恍然點頭道。
「算了,不說這些。」馬奎沒有再多問。
他知道說再多,沒有直接證據。
光靠這倆人一張嘴,吳敬中能有一百個理由他。
劉雄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那可是吳敬中最忠誠的衛土,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兄弟。
這倆人的證詞只能錦上添花。
現在最關鍵的是,抓到翠平是紅票的鐵證。
不難。
因為他有了秘密武器。
馬奎從兜里拿出小錄音機放在桌上道:
「陳翠平,是不是有個堂兄是賣山貨的,腿瘸?」
「是!
「叫陳宏發,我們都叫他陳瘤子。」李桂年到。
「好!」
馬奎朗聲道。
「我有情報,你們組織打算以翠平堂兄結婚的理由讓她回山里歸隊。
「到時候你們在廊坊附近等她。
「就說是組織派你們來接的。」
說完,他從兜里掏出微型錄音機,放在了桌上。
「這是?」兩人很新奇的問道。
「這個叫錄音機,能把人的聲音錄下來。
「等你們接上翠平,暗中按下這個按鈕,想方設法套她的話錄音,任務就完成了。
「怎麼說,我已經寫在了紙條上。
「認字吧?」
馬奎掏出早已寫好的話術,遞給了李桂年。
「我不認識。
「他認識。
「他以前給袁政委打過下手,學過字。」
喬三妹尬笑一聲,把紙條遞給了李桂年。
李桂年看了幾眼,收進口袋:
「長官放心,我們一定完成任務。」
嗯馬奎點了點頭,拿起筷子,倒上酒痛快吃了起來。
待酒足飯抱。
馬奎起身道:「難得來一趟,你們多吃點,吃不完可以打包。」
「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戴好圓帽,快步離席而去。
「桂年哥,你說劉科長、馬隊長人還怪好的呢。
「給咱們安排好工作,還請咱們吃飯。
「哎,想想當年是真傻。
「天天跟著人當泥腿子,吃糠咽菜,過的什麼日子啊。
「早曉得投降這麼好待遇。
「老娘早就進城投降了,好不容易投胎做個人,吃那苦呢。」
喬三妹一邊吃菜,一邊吐槽。
待吃完飯,打了包。
兩人拎著剩菜,美滋滋的剛到樓下大廳,就被酒樓夥計給截住了:
「二位,麻煩把帳結一下。」
「什,什麼意思?」喬三妹有點懵。
「吃飯給錢,天經地義。」夥計神色一緊,一招手好幾個人圍了上來。
「瞎了你對狗眼,沒看到是津海站馬隊長請我們吃飯嗎?」喬三妹潑辣道。
「人家馬隊長是何等人,請你們吃飯,你算老幾啊。
「怎麼,想賴帳吃霸王餐是吧?」
夥計一擼袖子,凶神惡煞般的問道。
「誰吃霸王餐了,把你們老闆——
喬三妹還想撒潑,李桂年趕緊擋在她前面賠笑:
「夥計,那個多——————多少錢?」
「六塊銀元。」夥計道。
「什麼,就一頓飯六塊銀元?你們也太黑了吧。」喬三妹尖叫了起來。
「這有啥稀奇的,人家一瓶酒還賣幾百美金呢。
「明碼標價。
「吃不起就別來,別給馬隊長丟人好嗎?」
夥計陰陽怪氣的損罵。
「成,成,六塊就六塊。
「我給。」
李桂年肉疼的掏了錢。
出了飯店,喬三妹恨的是咬牙切齒:
「這個該死的馬奎。
「堂堂中校軍官,出來吃飯,安排一堆任務,還要咱們掏錢。
「城裡人真特麼心黑、摳門。」
「你剛剛不還說,他人怪好的嗎?」李桂年有些醋酸道。
「好個屁。
「缺德玩意。
「遲早他得挨槍子了。」
翌日上午九點。
翠平收拾好包裹,罵罵咧咧的往樓下走:
「天天給你吃,給你喝,還搭上老娘的清白名聲伺候你。
「居然變著法跟組織打報告。
「不就是嫌咱是農村人嘛。
「你家不也是黑溝的,吃了幾天城裡飯了不得啊。
「沒良心、缺德。
「小人!
「無恥!」
「翠平,你聽我說。
「我之前是想讓你回去,但後來我——---秋掌柜這一走,組織通知下來,我就是想留你也沒法了。
「你是黨員,應該知道組織的紀律性。」
余則成一想到翠平回去得餵三年豬,甚至還要經歷各種明查、暗查,心頭不禁暗自慶幸。
交通站已經不在了。
組織肯定早另有預案。
至少在新的聯絡站建立之前,翠平不會真的回去。
一切只為了破解馬奎的損招而已。
「這還用你說。
「回山里就回山里,就你這收金收銀,吃吃喝喝的。
「老娘一身好本事半點用不上。
「我還不稀罕呢。」
翠平罵了一通。
到了門口,停著兩輛車。
一輛是洪智有的。
一輛是保衛科的。
梅秋菊從車上走下來,一把抱住了翠平:
「傻妹子,這才待幾天啊,就要回去了。」
翠平見她滿臉不舍,不禁喉頭哽咽了起來:「梅姐,堂兄結婚,老家規矩大,不回去容易被人戳脊梁骨。
「老余忙,陸處長不給假,只能我去了。」
「那還來嗎?」梅秋菊問。
「不來了。
「他爸媽上了年紀,得有人伺候著。
「老人家嫌城裡吵不願意來,我只能待在家了。
「下一次來———還不知道猴年馬月呢。」
翠平說著轉頭看了一眼余則成,心裡酸的厲害。
她理解老余的不易。
幹這一行的,遠比真刀真槍還殘酷。
戰場上一顆子彈下來,眼一閉,找閻王爺報導就是了。
在這鬼地方,一旦被懷疑。
無數的酷刑,足夠毀掉任何人的尊嚴和身體。
那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可惜,自己什麼也幫不了他。
唯一自誇的做飯,其實也是一塌糊塗。
想到這,翠平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
是為余則成,太苦,太難了。
也是為自己,辜負了組織的信任,沒能迅速的融入工作。
太失敗了!
「哎,剛跟你處熱和,這就要分開了。」
梅秋菊也跟著流起了眼淚:
「懷上了嗎?」
「沒呢。
「我家老余可不好使了,嫂子,你給我盯著點他,要敢在外面找野女人就大嘴巴子抽他。」
翠平看了一眼余則成,邊抹淚邊開玩笑。
「你家則成老實,放心吧。
「對了,我給你拿了點東西,你帶回家。
「好歹是城裡校官太太,不能丟了派兒。」
梅秋菊拉著她笑道。
「謝謝梅姐。」
「客氣啥,都是自家人。」
「嫂子,走吧,我送你去車站。」洪智有見她們聊起來沒完,趕緊插了一嘴「真小氣。
「去保定開會有車了。
「送我回趟易縣,派輛專車不行啊,還得擠公交。
「一看就沒良心,早盼著我走嘞。」
翠平瞪著余則成,不舍又不甘的笑罵。
「噗!」
梅秋菊笑出了聲:「大妹子,這不能怪則成。
「站里有規定,不是公務不能派車。
「就是我走親訪友出遠門了,也得坐公交、火車。」
「好吧。
「走了,眯眯眼。
「梅姐,何子、劉媽。」
翠平一一打過招呼,一頭鑽進了汽車。
「哎!」
余則成看著汽車遠去。
明知翠平還會回來,這一走還真有點不適應。
洪智有開到了汽車站。
翠平上了馬奎安排的汽車。
「嫂子,一路平安。」洪智有跟她揮手告別。
「小洪子,練功要刻苦,冬寒夏暑不可一日鬆懈。
「下次見面我可要考你。
「不好好練,你就等著挨打吧。
翠平咧著大嘴沖他揮拳笑道。
「行,到時候嫂子打輕點,我怕疼。」洪智有皮了一句。
待汽車啟動,兩人揮手告別。
行動隊辦公室。
馬奎守在電話機旁。
叮鈴鈴。
電話響了。
「我是。
「出發了是吧,確定已經上車了?
「好!」
馬奎掛斷電話,興奮的一合拳,迅速撥通了一個號碼:
「魚已經上鉤了。」
「你那邊隨時準備好上車。
「記住了,車牌號是035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