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暖無聲的哭了好幾分鐘,情緒才稍微轉好了一些。
她沒有從唐時言懷裡起來,閉著眼睛靠在唐時言的胸膛上,緩緩開口,「我知道宋逸華也許就這幾天就沒了,可是我沒想到,當這一刻真的到來的時候,我還是會被震驚到。」
「我知道。」唐時言拍著她的後背點頭。
宋暖咳了兩聲,又道:「我明明也早做好了心理準備,就算宋逸華死了,我也不會為他感到難過,也不會為他感到傷心,更不會為他哭,可是我還是沒做到,他真死了的時候,我還是難過,還是哭了。」
「因為他是你爸爸,你心裡還是在意他的,你心裡對他有恨,可同樣的,也有愛。」唐時言低頭看著她,柔聲說。
宋暖自嘲一笑,「是啊,只是這股愛,平時被恨意掩蓋,所以才看不到,感覺不到,可是如今宋逸華死了,人死債消,隨著他的死,我對他的恨,也就徹底消散了,那被恨意所壓抑的愛意,也終於涌了上來。」
她怎麼可能不愛宋逸華呢。
那是她的親生爸爸,即便這個爸爸對她和小昀遠遠比不上宋玥。
但再過去二十年的光景里,宋逸華對她和小昀,也是有過關愛的,這一點,她不能抹除。
「要不要睡一會兒?」唐時言問。
宋暖深吸口氣點點頭,「好,到了醫院的時候叫我。」
宋逸華去世了,帶給她的影響雖然比不上母親去世時的,但同樣也不小。
她需要好好調節一下。
唐時言嗯了一聲,「好。」
宋暖蜷縮在副駕駛上,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但其實說是睡,還不如說是在假寐,她那顫抖的睫毛,顯示出,她根本沒睡著,也睡不著。
怎麼睡的著呢,宋逸華死了,她還沒冷心冷情到宋逸華死了,就毫不在乎的程度。
她的心,還沒那麼大。
唐時言也知道這一點,也沒有打擾,安靜的開自己的車。
他車開得很慢,原本一個小時的車程,他開了兩個小時才回到醫院。
唐時言把宋暖叫醒。
宋暖睜開眼睛,「到了?」
「到了。」唐時言點頭。
宋暖又不說話了,默默的開了車門,下車,走進醫院。
來到宋逸華的病房外,宋昀就坐在走廊上,手裡拿了什么正在撫摸。
聽到腳步聲,宋昀抬起頭,眼眶還是紅的,「姐,姐夫。」
宋暖點點頭,算是回應,然後走到病房門口往裡看。
裡面已經被打掃過了,病床也空了。
宋昀站在她身邊說道:「在我給你打完電話之後,醫院這邊就把他帶去了太平間。」
宋暖嗯了一聲,對這個結果並沒有意外。
她猜到了。
在醫院去世的病人,不能久留在病房,必須儘快轉移到太平間。
所以看到病房被打掃過之後,她就已經猜到宋逸華在哪兒呢。
「他去世前,有說了什麼嗎?」唐時言靠在牆上,側臉看著宋昀問道。
宋昀點頭,「說了,他說,他希望我們把他葬在媽媽旁邊。」
「什麼?」宋暖擰眉,「想葬在媽媽身邊?做夢,生前他對不起媽媽,死了難道還想去挽回?」
唐時言也覺得宋逸華有些不要臉。
宋昀卻搖頭,,「不是的,他不是這個意思,他是說,他想向媽媽賠罪,把他葬在媽媽旁邊,就可以時時刻刻向媽媽賠罪了。」
「哼,我看這只是他的說辭吧,他就是怕我不願意照他的話做,所以才故意這麼說。」宋暖冷哼了一聲
宋昀看向她,「那姐,我們到底要不要照他的話做啊?」
宋暖沉默了。
唐時言手插在褲兜里,「照他的話做吧。」
宋暖抬頭看他。
宋昀也是。
唐時言勾唇笑了一下,「他不是想賠罪麼,就讓他賠,而且我想岳母也很想收拾他。」
聞言,宋暖也被逗笑了,「你說的是,那就照他的話做吧,以後讓媽媽每天欺負他。」
「好。」宋昀也笑了。
宋暖又問,「除此之外,他還說了什麼?」
宋昀點頭,「還說,最遺憾的事,沒聽到我們叫他一聲爸爸,沒聽到允兒和科碩叫他一聲外公。」
宋暖扯了扯嘴角,「還有呢?」
「沒有了,不過他給了我這個。」宋昀把剛剛自己撫摸的東西拿了出來,是一塊手錶。
「他給你手錶幹嘛?」宋暖疑惑的問。
唐時言目光落在那塊手錶上,「這是一款古董機械錶。」
「嗯。」宋昀點頭,「七年前,也就是我們被他趕出宋家的前幾個月,我生日那天,我問他要了一塊這樣的表,因為這塊表很貴,他就沒有答應,可是我沒想到,他剛剛居然還是送給了我。」
時隔七年的生日禮物,讓他既驚訝,又覺得複雜。
驚訝的是,七年了,宋逸華居然還記得。
複雜的是,宋逸華不是那麼討厭他和姐姐麼,為什麼還要買下來送給他。
唐時言拿過宋昀手上的表,仔細看了看,「不是新表,已經買了有一段時間了,宋逸華這個年紀的人,不適合這種表,所以這塊表,宋逸華應該就是買給你的。」
宋昀接過表,「沒錯,他說這塊表是前幾個月,偶然看到的時候買的,一直想要送給我,但找不到機會,所以才留到現在,而且他還向我道歉了。」
「為什麼要道歉?又道的什麼歉?」宋暖問。
宋昀看著她回道:「宋逸華說,七年前你去宋家問他要我的手術費時,他不是故意不給,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蘇艷沒有告訴他,如果他知道,他一定會給,哪怕那個時候他不喜歡我們姐弟,但我們姐弟終究是他的孩子,他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我沒有手術費死在手術台上。」
「......」宋暖沒說話了。
宋逸華這番道歉,確實震撼到她了。
她以為,他真的可以鐵石心腸到不給手術費,可以看著小昀去死。
卻沒想到,宋逸華原來不知道......
「罷了。」宋暖嘆氣,「他去世的時候是怎麼樣的,痛苦嗎?」
宋昀笑了一下,「不,他很開心。」
「開心?」唐時言挑眉。
宋昀嗯道:「其實今天宋逸華一直都很開心,尤其是看到直播里,蘇艷被判刑之後,還笑的格外大聲,為此,還讓我買了瓶酒回來,喝了一杯酒當做慶祝呢,之後......」
「之後什麼?」宋暖又問。
「之後,他讓我聯繫了警局那邊,跟蘇艷通了一通電話,我不知道電話里,他們說了什麼,但說的挺久的,說完後,宋逸華又喝了杯酒,說想睡會兒,就讓我出去了,直到一個小時後,護士查房,才發現他已經沒了呼吸,但是他是笑著走的,所以我想他並不痛苦。」宋昀回道。